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可愛薄情郎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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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柔喃揉進風裡,歎著,帶著點兒可愛的苦惱,歎得巴羅身形陡震,兩腳如老樹盤根般狠紮在原地。 沒聽到他的腳步聲,陸丹華隨即回首,竟見他兩眼圓如銅鈴,她不禁想起小時在中原漢地曾見過的天師捉鬼圖,圖裡所繪的天師鍾馗就有那樣的大圓眼。 她只好折回他身旁,笑著主動解釋道:「我那時好惱,出拳打你、出腳踢你,還……還拿石頭丟你。」他任她踢打不還手,事後想想,她心裡也疼。 冤家冤家,她誰也不鬧,從來只對他使小性。 她儘管喜愛主爺雷薩朗,卻不敢也不會在雷薩朗面前造次,親疏之分,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了。她對他……真的很有什麼啊! 「總之就是……對不起。」紅著頰,她螓首一點。 巴羅不中用地也跟著紅了臉,只是他膚色偏黑,熱紅隱在膚底。 「是我不好,做得不對,你、你不要道歉……」他怕會承受不住,頭發暈。 她姣眉靈動。「你哪裡不好,又哪裡做得不對了?」 「我……」巴羅欲言又止,垂目定定看她。 老實說,陸丹華並未冀望他能答出什麼,他性情沉鬱隱晦,又極寡言,只是拿言語擠兌他,見他俊臉困擾,也夠讓她發笑。 「巴羅……」她縱容般歎息低喚,眸光如水。「你就是這般模樣,什麼也不說,又或者無話可說,偏要人猜。你以往喜愛的那個姑娘,她猜不出你的心意,所以留在西漠嫁人生子了,你錯過她,她也從不知你,可是巴羅……我不是她,我很會猜喔!那些你心裡已然明瞭的事,跟那些你尚不明白、或者不願多想的事,我都懂得去猜。巴羅……」她又喚,嗓音更柔,彎彎的唇瓣像這一日在綠草間生浪的裙擺。 「……我也不是你啊,我不想學你這樣把事悶在心裡,藏得那麼深,明明就有那麼一回事,卻以為一切尋常。我和你啊……我們是不可能尋常的,至少我這麼想著,至於你……」 她歎著,螓首微偏睨著呆愣的他,吐氣如蘭又道:「至於你啊,我是認了。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就山。你這座山好難驅使,軟硬不吃,偏偏就生了滿山遍野的美香花,山腹裡還擱著寶藏,我要不上山走走逛逛,來個占山為王、先佔先贏,哪裡對得住自己?」 很靜。 巴羅發覺自身的五感好似全罩在面前姑娘的音容笑貌中,她一無語,他耳中再也無聲,空曠草坡上該能聽見的風聲、鳥鳴、潮騷等等,全都不入耳,真的很靜很靜,靜到……他聽到刮過喉中的氣,一縷縷纏作字句,他問——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要先占了山再說?」眉峰迷惑地攏了攏。「……而我是那座山?」 陸丹華臉容紅撲撲的,嘴角翹起。 「巴羅,你說過我心裡有誰,確實是有啊!但那個誰,我想過又想,把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仔細想了個透,我發現原來自己好喜歡西漠那一干大小好漢、好喜歡主爺,只是喜歡歸喜歡,我沒能成為他們當中任何一位的心上人,他們之中也沒誰能住進我心底。巴羅,我後來還發現了,原來我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喜歡到心都疼痛,莫名的疼,莫名的複雜難解,越想解開,心緒越迷亂……」 她忽而笑,舒音中染著羞澀,不禁靦覥地撓撓發燙的頰面,又道:「還好啊,所謂物極必反,迷亂到了極處,一切底蘊總會現將出來。於是,我就明白了,我對你,肯定很不一樣的,若非如此,不會輕易受你言行神態所影響。巴羅,原來一個人真會因為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跟著悲傷快活,只要心裡有他,很多事再也不一樣,許多心思再也無法單純。巴羅,我那天在紫相思林裡對你大發脾氣,既踹又打的,那是因為心裡沮喪,因為對你有期盼,渴望知道你心裡的念想,求之不可得,所以才壞成那樣啊……」 她垂頸,染羞的眸光瞧著自個兒的青裙裙擺。 情生意動間,她不由得趨前一步,兩具身軀並未接觸,她僅是合上雙眸,以額頂輕抵著男人的胸央。 然後,她幽嗓若夢道:「巴羅,你就是那座山。我心裡有你。我有你。」 他的五感大開大放,全是面前這姑娘的一切。 她發上香氣。她那一小截因垂首而露出的粉色後頸。她呼在他胸口的溫息。 然後,是她徐緩的、有點莫可奈何卻也歡喜宿命的言語。 她說,山不來就她,只好她去就山。 她說,他就是那座山。 他是她心裡的……那個誰! 這一次不是潮去潮來、慵慵懶懶的調兒,而是猛烈狂濤,雄風掀起千層浪,每一下都拍中他渾噩的心口! 衝擊太大,他頭暈目眩,意惑神迷。 驀然間,他伸手摟住眼前人,頭顱過沉般「咚」一聲擱在她巧肩上,半張臉埋進姑娘雲發裡,他猛嗅著那股清甜氣味,沉沉吐納,仍平息不了胸臆間暴鼓暴弛的莫名痛意。 莫名之事,他不理會的,但這次行不通,由不得他。 由不得他! 「巴羅,你怎麼了?」被兩條鐵臂捆得幾乎動彈不得的陸丹華柔聲問,細瘦藕臂在受困中很勉強地抬移,悄悄回抱了他。 巴羅沒有回話,事實上也答不出話來。 他氣息變得粗濃,快要喘不過氣似的。 「巴羅?」 男人仿佛一時間承受太多,有些挺不住,上身沉沉的重量愈益壓向她。 陸丹華摟著他順勢放低身子,兩人雙膝及地,就這麼互擁著,誰也不想挪撤。 她的情太多、太重,嚇著他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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