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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各司長老見狀,也紛紛離了座位,一群人將聶濤與珍珠圍起,四周的氣氛說不出的沉重,像拉滿弓的弦,又緊又繃。

  聶濤環視在場的幫眾,最後視線定定的落在幫主身上。他開了口,音調裡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我,聶濤,洪幫執法長老,冀望幫主與幫內兄弟應允,聶濤辜負了各位,沒有資格繼續擔任原職。今日,我願受幫規三刀六洞刑罰,無怨不悔。”

  「你以三刀六洞,求什麼?”幫主冷冷的問。

  「求兄弟們放她自由離去,不傷她毫髮。”說話時,他的眼神又同珍珠的眼神交纏。

  「濤!你忘了你師父的前車之鑒?”

  「不能忘,不敢忘。”

  幫主冷哼一聲,又嚴厲的問:「既然不能忘、不敢忘。為何又作出這等決定?”

  聶濤靜默下來,無法回答。他違心底的感情都理不清,要他如何回話?

  「很好,很好!”幫主扯動著嘴角,說著反話,精光陡現的兩眼似利刃般,不留情的射向聶濤。「幫規便是幫規,我當然應允你的要求,但是,我無法諒解!濤,你讓我失望了。”他語重心長,臉上佈滿不豫之色。「今天,眾弟兄放她走,你所承諾付出的代價在哪裡?”

  「現在兌現。”聶濤撩起左腳褲管,拔出暗藏靴子裡的短刀。

  他的舉動嚇著了珍珠,原先混亂的情況,在他拔出刀來的那一刻,完全得到了解釋。她顧不得一切,撲上前按住他拿短刀的手臂,「你是什麼意思?為了一個你們加諸在我身上莫須有的指控,你打算刺幾個洞換取我的自由?簡直可笑!”

  聶濤沒理會她,抬頭環顧周遭的兄弟,當年師父護衛那名女子,對幫內眾人狠下殺手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在腦海浮現。他的身體驟然灌入一道冷流,覺得自己仿佛碰觸到師父那時的心境。

  不要,千萬不要!他不能變成師父那樣,一旦感情淩駕一切,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我和你,只有敵對。以這三刀,洪幫絕對遵守諾言,放你離去。下次相遇,如果你的存在仍是威脅,我不會留情,我會把這三刀回報給你。”

  他甩開握住臂腕的小手,猛地將珍珠推開。表面上,他惱恨著她;內心深處,他更惱恨自己。

  「聶濤有愧、甘受三刀刑責。”說完,他揚起短刀,眼底無情無懼,刀上的銳光閃過,輕哼一聲,第一刀已刺入左胸口。他用力猛速,刀身穿透胸膛,在後背露出半寸刀尖,一刀兩口。

  這下,不禁他疼,珍珠更是痛徹心扉。她既震驚又無法置信的望著他,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然後,她一下一下的搖著頭,愈搖愈快。周遭的人在她眼裡全成了石頭,她不顧一切的撲上前想抱住他,可是她力道過猛,一個踉蹌,人又摔倒在地。

  伏僕於地,她抬起頭來,聶濤正拔出刀子,登時噴出的血液濺灑在她的臉上,又腥又鹹,又苦又澀。

  「你太傻!太傻!”她怔怔地對著他大喊,不及抹掉臉上的血,也不及支起身子,淩揚已由後頭緊緊地按住她的肩臂,不讓她往前。

  第二刀,他刺入腹部,緊接著第三刀,刺進左大腿。他下刀狠、猛,仿若那不是自己的軀體。他在身上開了六個口子,兌現承諾,付出代價。

  但心最痛的人不是他,而是珍珠。

  他本就冷面冷心,又對她存有誤解,即使情感侵入,他或許覺得迷惘而浮動,但絕不會像珍珠那般深切感動,而坦然示愛。時間之於他十分重要,一切都要靠他自身領會,而太濃烈的情感,他本能地逃避著。

  而此刻的珍珠,她真希望人可以沒有感受的能力,這樣至少她就不會心疼得幾要痙攣,而對他的誤解和不信任,又氣得七竅生煙。

  幫主一個眼神示意,華醫生馬上趨前替聶濤止血裹傷。聶濤推開華醫生的手,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著腰部,想站直身,但力不從心,又單膝跪了下去。冷汗不斷的冒出額頭,他的臉色蒼白慘然,衣上盡布殷紅。

  雙臂遭制,珍珠仍奮力的移挪著身子靠近他;見到如此狀況,淩揚自然的放鬆了力道。

  聶濤垂著首,長髮覆下;隔著淩亂的發,她搜尋著他那對利眼,幽幽的、輕聲的、不容他逃避的開口,「你早已認定我有罪,昨夜的溫存,是你惡意的侵奪吧?我一心一意的待你,同樣盼望你能一心一意的侍我。我們到底該不該相戀,你一定也心存迷惑,才會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強烈的懲罰自己,藉以斬斷因我而生的感情。如果你心裡沒有我,何必如此?如果有我,你如何能擺脫乾淨?”她輕笑著,歎息的說:「這一切全是枉然的。你心底肯定有我,即使只是一丁點的位置,也已立定生根。你怎能不愛我?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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