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嵐熙 > 福喜臨門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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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灰色的天空,雲層沉重而緩慢地向南移動。 時近年關,張家村因一冬未下雪,顯得又幹又冷。村中道路旁的樹枝偶爾還掛著幾片枯葉,在呼嘯的北風中掙扎,更增幾分蕭條的氣象。一叢叢的野草已然枯黃,在風中掙扎垂死,嚶嚶而泣,整一幅寂靜蕭索的畫面。 村南老樹底下的張家,此時正傳出一陣陣嬰兒的哭泣聲。 「哇……」一個小小的聲音不停地傳入她的耳膜,陳餘茵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孩子,生下來了嗎?她微偏過頭去,望著那個她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娃娃。 小小的身子,臉皮皺皺的,手臂不停地搖呀搖,噘著小嘴哭個不停。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呀。她好想摸一摸,抱一抱他呀。可是,她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只感到身體內剩餘的那些血液不停地流出她那已疲憊到極點的身子,僅餘的熱量也一點點地散去。好冷,她快要死了,她知道。可是,可是她好捨不得孩子,捨不得——夫君,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呀…… 「夫人,夫人!你快醒醒呀,千萬不能睡,一睡著就醒不來了。」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不停地在她耳邊嚷嚷。那是張氏,他夫君僕人張海的娘張氏。迷茫之中,陳余茵看見張氏走出了房。 隨即,兩個人的對話便傳了進來。 「娘,穩婆呢,穩婆到哪裡去了?」外屋,張海急得滿臉通紅。 「都血崩了,那穩婆還不溜嗎?」張氏嗤笑著說,「不溜的話,留在這兒給人打呀。」 「可是,可是大夫怎麼到現在也沒來?」 「真是在城裡待久了,」張氏叉腰罵道,「這窮鄉僻壤的,你當和城裡一樣,請個大夫這麼容易嗎?最近的大夫家也有五裡路,哪這麼快就來的,你當那大夫會飛呀……」 「那可怎麼辦!」不理會他XX的諷刺,張海急得在屋裡踱來踱去,老實的臉上滿是焦慮,「少爺把夫人托給我照顧,夫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交待!」 「還能怎麼交待!」張氏不耐煩地打斷了兒子的話,「死了就死了吧,你又不是沒盡力,瞧你那副著急的樣,你媳婦昨個也生了,怎麼也不見你急。自己的媳婦不急,自己的娃子不抱,盡急別人的,你有沒有毛病呀!」 冷然一笑,張氏伸出手指指著兒子,臉朝向內屋繼續罵道:「還說什麼大戶人家的夫人。住在這兒這麼長的時間,也沒個人來看,更沒人送銀子來。現在是什麼光景,飯都快吃不上了,家裡卻養了兩個孕婦,這得花多少銀子呀!好不容易捉了只山雞,熬出來的湯你不給媳婦端去,卻給什麼夫人,你可真是忠心到家了。我怎麼會生了你這種蠢兒子。」手指點呀點呀,只差沒點到兒子的鼻子上了。 漲紫了臉,張海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心中掠過一絲不確定。回想起半年前,少爺將夫人托給他,雖然未說什麼,他也知道夫人因出身貧寒,為林家的長老不容,而被趕出門來。他原想長老的權雖大,但自從老爺過世,少爺已成了一家之主,應該不用多久就會將夫人接回。只要他服侍好夫人,到時候少爺必然會賞他。但如今已半年了,林府裡連個捎信的人都沒來過,怕不是……越想心中越是不安,張海不由得扯起了頭髮。 看著自個兒子的窩囊樣,張氏不由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向內屋,把那剛出生的孩子抱了出來,「我抱這娃子去清洗一下,讓你媳婦隨便喂他點奶喝。唉,我看那夫人怕是不行了,你那個什麼少爺又沒個影兒,只怕咱們這會又要搭上個棺材錢……」張氏嘮叨著走開,留下了兒子呆在屋裡。 張海木訥地站直了身子,眼睛直直地看向牆壁。正在此時,屋外傳來了一陣急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個慌亂的身影破門而入。張海定睛一瞧,竟是少爺!只見他臉色蒼白、髮髻淩亂,一身華服散亂不堪,顯然是多日未曾整理。 張海急忙迎了上去,「少爺,夫人難產了!」 「什麼!」那少爺身子晃了一晃,隨即上前緊握住張海的肩頭:「餘茵在哪兒?」 「在內屋,怕是不行了,少爺您……」語音未落,他那少爺便沖進了內屋。不久,一陣悲哭聲便傳了出來。 張海怔怔地聽著那哭聲,心中隱隱地有了一絲惻然。 這時,有兩個人悄悄地探進頭來,張海抬頭一看,是他娘和他媳婦,兩人手中各抱了一個孩子。張氏走進屋內,神情不定地盯著內屋,「剛才的人就是你說的少爺!」 張海點了點頭,說道:「姓林,是泉州首富。」 「真是有錢呀!」幽幽地吐出了這句話,張氏眼神有些渙散,「屋外來了好多人,都穿著簇新的衣服,騎著馬兒,還帶來了好多東西。那綢子、首飾……真多呀,看得我都花了眼了。」 張氏眼波流轉,望向那正趴在媳婦懷裡沉睡的娃娃,「這孩子真福氣,一出生便是個富家少爺,好命啊!」搖了搖頭,又瞟向自己懷中的孩子,「這面相也不差呀,憑什麼就兩種命呢?」抬起頭來,張氏覷了眼兒子,張口欲言,卻又不知從哪說起。 屋內哭聲漸止,那林少爺走了出來,臉色蒼白如紙,好半天,才開口問道:「余茵的孩子在哪兒?」張海正要答話,卻見他娘搶先走了上去,笑道:「在這兒,是個男娃,面相挺端正的,少爺真是好福氣呀!」說著,便將懷中的孩子遞了上去。 張海一愣,似要說些什麼,但看到娘親向他瞪眼,到口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林少爺接過孩子,愛憐地拍了拍,感激地對張海說:「這些日子真是虧了你了。」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了桌臺上,「你媳婦也生了,就用著這銀子買些補品,好好地補補身子吧。」說完,轉身走出了房間。心緒不定之下,他竟未發覺那三個人奇異的臉色。 良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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