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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不要進去!我不要進去!”瘋婦驚叫,死命的掙扎,「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若不快去找他,他會被殺啊!我不要進去!”

  皇甫康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推進房子裡,關上門,鎖起來。

  她的雙手由窗櫺隙縫伸出來,朝仇泠嘶喊,「姑娘,你替我去找他好不好?他的背上有一個新月胎記,很好認的,姑娘,你一定要替我找到他!”

  「我們走吧!”皇甫康顧不得禮數,輕揪仇泠的玉臂疾步離去。

  「姑娘,救救我的孩子!姑娘——”

  悽愴的叫聲逐漸遠去。仇泠感受到莫名的震動,忍不住問道:「她是誰?怎地會這樣?”

  皇甫康重歎一聲,「她是我六姑母,叫皇甫婉心,是我父親的妹妹,如你所見,她已經瘋了。”

  瘋?仇泠直覺婦人瘋的只有外表,她的眼神並無瘋狂的氣息,那是一雙冷靜的眸子。

  「她說她有一個孩子?真的嗎?”她問。

  「是她想像的,她根本沒出過閣,哪來的孩子?”

  「是嗎?”仇泠聽婦人說得言之鑿鑿,不似想像,「那麼,你曾聽她說過她想像的那孩子的事嗎?”

  皇甫康想了想,「有,我曾聽她說過一次,她說……”他突然打住了。

  「說什麼?”

  為了博取佳人歡心,他還是照實說了,「她說孩子是和他哥哥生的,也就是我父親,天哪!這是亂倫耶!這話也只有瘋人才說得出來。”

  亂倫孽子?仇泠沉思,無心再賞荷,於是她告辭回寒府。

  皇甫康對此感到惱極了,原本好好的美妙時光,就這麼被一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瘋婦破壞殆盡。

  他親自送她回寒氏學府,並親自采了一把血荷送她,期望能與她再有見面的機會。

  仇泠態度冷淡有禮地收下花,腦海裡所想的,淨是皇甫婉心的話,孽子、新月胎記……忽然她想起某人的身上也有新月印記。

  走著走著,她忽然聽見數名下人在碎嘴,說什麼煌少爺已決定娶雲家小姐。

  仇泠聞言倏地回過神,手不覺用力一擰,紅花損落一地。

  打開掌心,她只見自己沾滿手心的花汁如血。

  他……他怎麼能?!

  執筆揮毫,山水煙雲一筆一畫地躍然紙上。

  「泠。”仇煌進門喚道。

  她沒抬頭,也不應聲,手指逕自勾勒著。

  寧靜的山、寧靜的水、寧靜的煙、寧靜的雲,紙上的一切都是寧靜的,只有一顆心是怒、濤、洶、湧!

  但她的面容依然是寧靜的,一如筆下宛若仙境的地獄,淒厲的寧靜。

  許多年來,她已漸漸學會壓抑與克制,不再率直任性、我行我素,她瞭解溫順所能得到的效益遠比衝撞來得太多。

  人們短視的眼總是會被表面所矇騙,殊不知最溫柔恬靜的,往往隱藏著最致命的利刀。

  因此,她學會把利刃藏在溫順之下。

  仇煌默默不語地站在一旁看著,在靜謐的平和中,他隱約可以感受到她內心的激流。

  他如何能不曉得她對他的心?他曉得,可是他不願面對,超越倫常的愛是肮髒罪惡的,是必遭天譴的。

  落下最後一筆,仇泠在圖上題字,舒緩的低吟道:「將是雲雨狂過,豈使相許驚錯,擬把離魂還留,千山語盡斷坡。”

  「好詞。”仇煌由衷的讚賞。

  「只有詞好?畫呢?”

  「詞好畫也好。”

  「那人呢?”他不語,沒答腔。

  她放下筆,狀似不經意地再隨口問道:「哥哥想娶華綾嗎?”

  仇煌沉默片刻,「也許。”

  「也許?”「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對你而言很重要嗎?你若執意要.娶華綾,我又能怎麼樣?”她扯扯嘴角,淡淡地諷刺一笑,不著邊際的再問:「你已經忘了嗎?”

  「忘了什麼?”

  他真的忘了?!她黯然的問最後一次,「你真的要娶華綾?”

  仇煌頓了一會兒才回道:「是的,我打算娶華綾為妻。”

  他必須這麼做,他不能讓錯誤繼續存在,並如雪球般愈滾愈大,不只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她。

  他愛她,以一個男人的身分愛她,但……更以一個兄長的身分在愛她,就因為愛她,所以,他不能毀了她。

  猛地,盛滿墨汁的硯臺擊到他的身上,墨汁沾汙了他胸前的衣襟。

  硯臺落地,裂成兩半,好似在預言兩兄妹即將分道揚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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