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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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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銅、爛、鐵。”她字正腔圓,耐著性子,咧嘴努唇地強調嘴形。 「破、『咚』、爛、鐵。”他好玩地學著她,一式地咧嘴努唇。 「梧、桐、樹。”她念著,惱他改不過來,一邊眉頭不自覺地揚高了。 「梧、『咚』、樹。”他有股想笑的衝動,不過強忍了下來。 「天哪天哪天哪,你就不能放輕鬆地念嘛!”童、銅,桐,一到他嘴裡都變成了『咚』。她很是不滿,自然地伸出兩手,往他臉頰上使勁地揉搓兩下,然後又輕拍了兩下。她只當這兩個動作是特別的按摩,能使他緊繃的臉孔鬆弛一些,同時也希望他的舌頭能因此而靈活起來。 「這樣,你應該放鬆多了吧?”像是自言自語,隨即,她想了想,耐著性子又念了一句:「邵小彤賣銅鑼燒、嶽小天賣破銅爛鐵。”說完,只見嶽小天不瞅不睬,往被褥上一躺。她催道:「怎麼躺下了?快念呐!” 「不念。”他別開頭,整顆心明明被她一雙嫩白小手揉搓得心情大好,但表面上卻老大不高興地哼道:「因為我窮,所以破『咚』爛鐵就活該歸我賣?” 這人是窮到底了,才會這麼敏感吧!邵小彤顧及到他強人一等的自尊,連忙改口道:「好啦好啦,那破銅爛鐵給我賣,你就去賣銅鑼燒好了。來,照著念;邵小彤賣破銅爛鐵,嶽小天賣銅鑼燒。” 「得了,我管你要賣什麼。現在,我得趁你還沒氣到想用掃把趕我出去之前,快快去洗個澡。天知道,我有多久沒有舒舒服服地洗個澡了!” 他一骨碌地翻身站起,抓起了他壓根兒就不打算使用的爛牙刷、爛牙膏、爛毛巾、爛刮胡刀,和一套還算平整、酸臭味也不算太過薰人的衣物,然後大步走出客房,跨進浴室,關上門。 邵小彤跟著站起,一口氣向上,吹動了額上的劉海。她想,大概是嶽小天的自尊心太強,不願意一再重複那個音,就怕在她面前出糗。 可是這會兒,他關在浴室裡,竟配著嘩啦啦的水聲,以雷公公唱歌般的聲音,大聲地唱念著:「邵小咚賣破咚爛鐵,嶽小天賣咚鑼燒……破咚、爛鐵、爛鐵、破咚……松下問咚子,小咚妹妹賣貨去,只在此城胡咚中,叫賣破咚與爛鐵……” 他在裡頭咚咚咚也就算了,怎麼要用那種唯恐天下不知的如雷聲唱喊? 邵小彤深怕鄰居聽見,以為她家裡住了個神經病,飛也似的跑去敲浴室的門,壓低嗓門向裡頭輕喊:「喂,拜託,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呀,你這麼念,給鄰居聽到了,那多不好意思啊,喂,嶽小天,你聽到沒,小聲一點嘛——” 他聽到了,但裝作沒聽見,依然故我地大聲念著:「破咚,爛鐵……爛鐵,破咚……咚、咚、咚……喂,小美人,”他突然喊了她,怕她聽不見似的,大聲吆喝道:「是不是這樣念的:小、咚!” 「哎呀,不是啦,是小、彤!”她氣惱得在浴室門外猛一跺腳,才發現自己竟失口以相同的音量喊了回去,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多好啊,有了嶽小天,她的小公寓裡將不再寂靜,她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浴室裡的他,那有一句沒一句的「咚咚”句子,根本是念來逗她開心的。聽到了她的笑聲,他的心緒一陣輕飛,臉上也隨之泛起笑容。 隔天,邵小彤拖著不太樂意與她出門的嶽小天,上街多配了一副鑰匙,然後又替他買了一組床墊、一件涼被和一台電風扇。另外,她也強行替他添購了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好將他那些不堪使用的爛東西全給替換掉。原本,她還想買一個熨斗給他,讓他的衣著能挺拔一些,但荷包裡的錢實在不夠用了,只好作罷。 無疑的,那些拉拉雜雜的大小賬目,全在嶽小天的骨氣下,給記在邵小彤的筆記本裡了。 從此,岳小天成了邵小彤的室友。而邵小彤只要一出門,不管是上、下班或是購物,她的小機車後一定會坐上身形挺拔的嶽小天。 嶽小天不會騎機車嗎? 他當然會,但他絕不可能在邵小彤面前承認,因為他好喜歡坐在她身後環著她、貼著她的感覺。 然而,兩人始終停在這樣的接觸上,她僅把他看做一個再也單純不過的室友。可他不同,她在他心中已存在了一千五百多個日子,其間,他幾乎在每個夜裡,都會反復地翻閱殷峽所搜集來的資料,他在那堆積如山的資料中兀自沉醉,也在其中萬分費力地抗拒她的美好。 如今,當他來到她面前、與她接觸之後,過去那一直都能將他從矛盾中拉回現實的抗拒能力和克制力,變得更加薄弱。他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來這兒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也算不清有多少回,他險些克制不住想將她擁入懷裡,好汲取她一身的香甜。 在成為邵小彤的室友之後,他嚴重地失眠了。 此刻,是深夜兩點多。 邵小彤躺在床上,揉著困重的眼睛。她懷疑,是不是每個男人的精力都像嶽小天那麼旺盛?瞧,這半夜兩點多,門外還有他發出的聲音。聽,一會兒是腳步聲,一會兒是翻報紙的聲音,一會兒是倒水的聲音…… 聽,又來了,這會兒門外傳來的,是撕紙張的聲音。 媽呀,他在撕什麼?報紙嗎?天哪,她從不知道,原來撕紙的聲音是具有提神作用的。她聽著那聲音,明明累得張不開眼,腦子卻清楚地猜想著,他撕那些紙到底要做什麼用? , 半個小時後,她終於忍不住滾坐到床下,懶洋洋地爬向房門,將門打開了一道細縫,並探頭向外頭問:「嶽小天,你在幹麼啊?” 幾乎是立刻,由客廳傳來他精力充沛的回答:「在蓋房子。” 他在「房子裡蓋房子”?這使她大為好奇,一骨碌地起身,套上能遮掩輕薄睡衣的晨褸,走出臥房,來到燈光大亮的客廳。有那麼一會兒,她受不住刺眼的亮光。揉了揉眼睛,她睜眼。哇,他真的在蓋房子呢! 他坐在矮桌前,桌上擱了一座用無數枝衛生筷黏成的模型屋,而他正彎著身,將撕成條狀、又搓成紙卷形的報紙,往模型屋的屋頂上黏貼。 看那房屋模型,高度約三十公分左右,雖然只是個半成品,但已經可以看出那是間豪宅,甚至可見整齊排列的瓦塊屋頂和半弧形的大陽臺。而在房屋四周,竟還放上了以報紙做出的小巧涼亭,及栩栩如生的花草樹木…… 「好棒的房子!好巧的手工!”她驚歎著,一屁股坐到他身邊。 他並沒有看她,只神情悠然地說道:「幻想一下啊,小美人;這房子青出面水,微風輕輕吹過紅色的屋頂,粉白的牆面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而四周院子裡花木扶疏、蜂蝶飛舞——” 被他這一說,她不由得跟著幻想起來。她撐著下巴陶醉道:「嗯,院子裡還有一座小小的噴水池,粉白的牆上攀爬著黃金珊瑚,哦,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那個黃金珊瑚就是炮仗花,當它開花時,是一串串亮亮的鮮橘色,好漂亮的……哦,你可不可以在後院種幾棵蘋果樹啊?那樣,當蘋果樹結滿果實的時候,我就不用花錢去買蘋果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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