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凱琍 > 溫柔克剛強 | 上頁 下頁


  夏穎心的父親是位知名律師,很少跟家人相處,她從小跟著母親出入社交圈,自然而然也學會貴婦們的那一套,首要之務就是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再做些又能給丈夫面子、又能拓展人際關係的事,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許書婷忽然無話可說了,平常嫂嫂在她看來是個膚淺的人,卻自有一番生活哲學,她實在不該輕視嫂嫂,以世俗眼光看來,嫂嫂是一個成功的女人,各方面都讓人挑不出毛病,更重要的是能樂在其中,才不像她這樣,矛盾又痛苦。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考慮吧,做人最重要是開心,別太鑽牛角尖。」夏穎心看小姑若有所思,還是多給她一點時間想想,相信小姑應該沒那麼笨才對。

  嫂嫂離開後,許書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才二十二歲,這個家就快沒有她容身之處,若再拖個幾年,逼婚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世界之大,她竟無處可去。

  打開電腦收信,沒有一封信叫她去面試,事實上她也覺得有些怕,如果工作是推銷性質的,臉皮薄的她能說服客戶掏出錢來嗎?聽說有些助理的工作,還包括幫老闆接送小孩、寫作業、買菜,那不等於是傭人了嗎?網路上工作版的討論區看得她心驚膽跳,更別提那微薄的起薪,甚至不夠她買一個名牌包。

  她必須承認,她已經被「寵」壞了,不會做家事、不曾吃過苦,除了做大小姐之外,只能做少奶奶,若不結婚她還能怎麼辦?丁凱軒無疑是她最理想的對象,即使他們並不相愛,結婚只是因為彼此適合,一想到此,她不由得歎息,在這個夜晚,一顆星也找不到,正如同她的心,漆黑一片。

  三個月後,丁凱軒和許書婷結婚了,在凱悅飯店席開百桌,醫界重量級人物齊聚一堂,一些輕量級的也自動來當招待,期許自己有朝一日能被拱上臺致詞。

  為了出席這場婚禮,丁凱軒的雙親特地從美國飛回來,儘管他們已離婚多年,在人前仍是模範夫妻樣,大致上說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有這種本領,就算私底下互毆叫駡,表面上還是一派和平。許書婷看到公婆的樣子,就想到自己和丁凱軒,以後應該也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吧?此時的她萬萬沒想到,將有一天就連同床都是奢望。

  婚宴隆重而氣派,結束時人人都帶著滿意微笑,尤其是許家父子,喝得大醉,得由司機扶上車,仿佛已對得起列祖列宗,甚至開心唱起歌來,夏穎心只能搖頭笑笑,真是快不認得他們了。

  丁凱軒喝得也不少,每個人都想多灌他幾杯,這小子不管學業事業都比人強,還娶到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眾人除了豔羨當然要陷害一下,讓他新婚之夜好好睡一覺。

  在如此驕傲的一個夜晚,丁凱軒心情暢快,放任酒杯一再被倒滿,就算被挖苦也無所謂,他會繼續讓人羡慕下去,聰明認真如他,原本就該享有這份榮耀,他的妻子只是加分效果。從小他就想證明自己比別人強,原因是什麼他都記不得了,只知道他要不斷往前走,腳步不能停,在最短時間內達成最大成績,他註定要成為大師級的人物。

  當晚,新郎因為酒精作祟睡著時,新娘卻整夜無法合眼,深怕丈夫隨時醒來,她不確定自己準備好了沒,雖然是無可避免的過程,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就像只埋首于沙中的鴕鳥,她總是太懦弱。

  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她心跳無法平靜,心思無法安然,她對他瞭解實在太少,他卻像什麼都已勝券在握,跟這樣的一個男人相處一生,永遠也找不到靈魂交會的地方,她勢必要孤獨的活下去,或該說是隨波逐流,任憑命運擺佈,只因她無能為力。

  婚後第二天,他們就出發前往紐約度蜜月,為期十天,然而丁凱軒陪伴她的時間不多,白天他要去參加研習會,學習更精進的外科技術,跟他的博士論文有關,也跟他的偉大事業有關,就是跟他的新婚妻子無關。

  從早到晚,許書婷隨意閒逛,善盡觀光客的職責,她不是第一次出國,卻是第一次獨自走在異國的街道,以往不是參加旅行團就是有親友陪伴,多少有點束縛感,但這回她擁有的自由和陽光一樣多,當她坐在露天咖啡廳的椅子上,看街上那些男女老少大步走過,似乎每個人都有精采的人生,唯有她是蒼白而乏味的,繞了一大圈她仍是不快樂。

  吃過晚飯她才回飯店,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了,丈夫還沒回來,等她洗過澡才聽到他的腳步聲,同時也意識到他們即將共度這夜晚,房中那張雙人床忽然有了強大存在感。

  「嗨。」丁凱軒並不多話,一進房打聲招呼,就準備脫衣沖澡,她望著他逐漸赤裸的身體,恍然了悟他們已是夫妻,如此暴露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半小時後,他關了明亮主燈,只留下床頭檯燈,兩人都上了床,他從背後擁住她,在她耳畔輕問:「今天累不累?」於是她知道,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這已是婚後第三天,他自認已給她充足時間做好心理準備,雖然她僵硬得像塊冰,他不能再等下去,新婚之夜那晚他是醉了沒錯,但還不到欲振乏力的地步,他只是不想嚇著她,在她溫婉平靜的外表下,他看得出她仍是個容易害羞的小女孩。

  在此刻之前,兩人最親密的關係只到牽手、吻頰,而且是有旁人在才這麼做,私底下他總是坐懷不亂,不曾碰過她一絲一毫。只是婚後自然不同,他是她的丈夫,他可以對她做許多事,她該感到安慰的是,他仍會詢問她的意思,這已是難得的紳士禮儀。

  「還好……」她儘量讓自己不要太顫抖,在一整天的英文會議後,他仍有體力使她驚訝,她不瞭解男人也不瞭解他,只能全身緊繃等待他的發落。

  暈黃的燈光下,他可以算是溫柔的,一再的撫摸和親吻,耐心等待她放鬆,終於結合的時候,她聽到他低啞的喘息,也發覺自己眼角的淚滴,那感覺是痛的,但並不苦澀,儘管沒有愛,身體仍有反應,原來人的潛力這麼強,她該佩服自己還是嘲笑自己?

  丁凱軒不用問也猜得出她是第一次,他不敢說自己是浪漫情聖,或有什麼高超技巧,但他已盡力讓她不難受,如果第一次做得不好,讓她排斥親密關係,日後想生小孩就困難了。她很苗條,但該有肉的地方都不貧乏,他喜歡她敏感的身體以及她壓抑呻吟的態度,她果真是最適合他的女人,他在她身上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事後,他走下床到陽臺抽了根煙,他不想讓妻子的呼吸受到污染,他也知道抽煙對健康不好,但有些時候,人就是得做些壞事才能感覺自己活著。從五十樓高的貴賓套房欣賞紐約夜景,正如同他的權勢地位,他明白自己的方向,還有往上爬的空間,才能看到更高、更廣的風景。

  許書婷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燈光將丈夫的背影拉得好長,不知為何讓她迷蒙了眼睛,剛才還肌膚相親毫無隔閡,但現在他只像是一個剪影、一個陌生人,甚至紐約的月亮都比他容易親近。

  到底愛情是什麼呢?她忽然想到這問題,她可有那般幸運能得到?今生她已選擇做他的妻,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給她愛的感受?如果他不給,或許她一輩子都碰不到。

  然而已經逃不開了,除了這座迷宮,她無法在別處生存,就這樣吧,她不會掙扎,只會逐斷麻木。

  蜜月結束後,許書婷仍不放棄想找個工作,但她發現一樣沒有人要用她,聽說已婚女性的機會更低,婚前她倒是忘了有這層顧慮。冷靜想想,她擁有的學經歷太少,能付出的底限又太高,求職碰壁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願意無條件接受她的,就是「仁心聯誼會」之類的醫學相關單位,畢業半年多了,她仍停在原地。

  丁凱軒守著他的承諾,給予妻子自由和尊重,知道她尋職碰壁,他沒有冷言冷語,只說:「不工作也沒關係,趁年輕多去走一走,我沒空出國,你不妨多拍些照片回來。」

  「可以嗎?」他們已經結婚,她能獨自出遊嗎?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當然也別玩到移民的地步,至少讓我一個月看到你幾次吧。」他很快吃完早餐,不太清楚自己吃了什麼,總之有六分飽就行,生活中一切都可有可無,唯有事業是他心之所系。

  「謝謝。」她真的很感激,他把她當作一個人看待,而非動不動就管這管那的。

  他微笑一下,提起公事包上班去,兩人唯一相處的機會是早餐時間,晚上他常常十一、二點才回家,那時她已經睡了,他有時會吻醒她,邀她一起做些活動,但大多時候他都靜靜上床,睡眠不足會影響他的工作,反正兩人都還年輕,生孩子的事不急於一時。

  或許該說他是刻意的,不想讓自己對她過度眷戀,戀愛中的男人都像傻瓜,他不願讓自己也成為其中之一,他必須時時保持冷靜,不受情緒影響,這才是外科醫生的專業態度。

  許書婷不太確定丈夫對她興致如何,他大概一周抱她一次,不算多也不算少,她看過報紙報導,現代人生活忙碌、壓力緊繃,無性夫妻多得是,他們這樣應該很不錯了。

  總之,放下了謀職的挫折感,許書婷開始規劃自助旅行,她有充足的金錢和時間去遊覽,大學時她參加過攝影社,只有一學期,卻買了三台相機,她可以出國拍很多照片,只是丈夫不一定有時間看。

  在半年內,她走過了巴黎、羅馬、上海、東京,對她來說似乎都差不多,旅行的意義只是為了逃避現狀,一個沒有生活目標的人,不管置身何地都輕飄飄的,一陣微風就可以把她吹走。最後一趟旅行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她的生命有了重心,她可以學著做個母親,照顧孩子、陪伴孩子、教育孩子,多麼甜蜜的重擔呀。

  那天晚上丁凱軒提早回家,但一進門就走進書房,同時打開電腦和書本,他有太多資料要吸收消化,這時許書婷敲過門走進來,拿著驗孕報告書,輕輕放到他桌上,希望看到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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