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凱琍 > 我愛台妹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去年八月起,我開始長一堆痘子,臉上汗毛變多,因此我去看了皮膚科、婦產科和內分泌科,從一次抽血結果中發現有異常,再做進一步檢查,初步判斷是腦下垂體的腺瘤。為了瞭解腺瘤的大小、組織和影響,並決定是否要開刀拿掉,醫生吩咐我要住院檢查,因此我才會有生平第一次住院,夠簡單了吧?

  吃完午飯,關燈躺平沒多久,通話器傳來「蔡××在不在?”的呼喚,我爬起來乖乖回答,原來護士通知我去做檢查,還會有個阿姨帶我去,真妙,我有了個醫院導遊。

  我收好電腦,準備鎖進衣櫥,卻發現鎖壞了,於是到護理站請教,一位小姐幫我保管了電腦,並說晚點會請工程部來修理。

  我拿了皮包和健保卡,跟隨阿姨出發去做檢查,同行的還有一位躺在病床的阿婆,她的兒子和媳婦也在旁邊。電梯裡沒事做,我只好聽他們的對談,媳婦似乎是外籍新娘,連計程車也不會搭,兒子說明了老半天,媳婦還是一知半解。電梯門開了,兒子繼續對媳婦開說明會,我和阿姨一起推阿婆的病床。

  拍完X光後,我還得做「磁振掃描攝影檢查”,檢查人員請我先簽寫一份同意書,上面寫著「磁振掃描”的原理是:以電磁波和靜磁場使人體內的氫原子核產生共振,發出訊號以造成影像,供醫療診斷之用,因為並非X光,故沒有游離輻射之傷害。

  哇~~原來我體內有「氫原子核”這玩意,我第一次知道。但是關於游離輻射的傷害,我想我剛照X光就已經有了,所以也不差這項檢查了。最妙的是,這磁振掃描雖無游離輻射,卻要打入一種造影劑(Gadolinium-DTPA),可能因病患體質特異而產生不良影響,例如蕁麻疹、嘔吐、抽筋、頭痛、噁心,這些聽起來已經很可悲了,居然還有休克、死亡!當然,機率很低,只有萬分之四。

  靠~~要是老娘因為做了啥「磁振掃描”而掛掉,那我真是太冤了。同意書上還寫著「經審慎考慮”、「若在檢查進行中突發意外狀況,願同意接受必要急救處理”,我只得乖乖簽字,不然怎麼辦?我住院就是來檢查的呀!

  交了同意書,一個年輕男士幫我打針,也就是所謂造影劑,就在這神奇玩意鑽進我體內時,另一個小姐拿著我的健保卡,跑來問我:「蔡小姐,你這照片什麼時候拍的啊?”

  「就上次辦身分證時的照片,幾年前吧!”我不明所以,難道才幾年時間,我已經變老這麼多?照片都看不出是我本人了嗎?

  「你的臉那時比較胖,可是你現在這麼瘦!”對方比我更迷惑的樣子。

  「不會啊!我的體重一直都差不多。”我看看那張照片,怎麼看都覺得還好吧,我現在痘子超多,那時皮膚還不賴啊。

  那位小姐還是嘖嘖稱奇,像是非常激動,反正沒把我懷疑成別人就好了。

  打好針,我握著針筒,裡面的劑量晚點才會推進去,因此我還沒開始發光發熱。檢查室就像太空總署,盡是些詭異的材質和設計,檢驗人員說機器聲音會很大,叫我塞棉花當耳塞,還說今天要照的是很微小的東西,頭部儘量不要動,閉上眼睛後,眼球不要轉來轉去。

  哎呀呀,有沒有這麼神勇,乾脆把我用三秒膠固定住好了。他們還給我一個像小氣球的東西,萬一有狀況就捏住球,大概就會把我放出來吧?天,我到底要去哪裡?.

  正當此危急之刻:之前那位小姐又跑過來,堅持說:蔡小姐你的頭很大、臉很胖,可是身體那麼瘦,這樣很吃虧耶!

  我說是、是、是,在我這麼脆弱的時候,我能說不嗎?我還真他奶奶的大臉病、大頭症啊~~

  躺上一個像通道的東西,我全身被送進太空艙,有如木乃伊躺在棺木中,不過是很高科技的棺木,眼前有條白色燈管,我乖乖聽話閉上眼,還得注意自己的眼球有沒有亂轉。

  耳邊開始浮現怪聲,原來這就是磁振現象,仿佛有工程在你耳邊進行,一下是推土機,一下是鑽木機,像怪手摧毀牆壁,又好像水泥攪拌。沒多久安靜下來,機器晃動了一陣子,又轟隆隆運作起來,有如住家附近的工程,才休息一會見就開始動工,不肯讓人清靜。

  磁振持續了約半小時,我開始想打破這棺木,拜託,完全跟外界隔離,全身不能動彈,還被關在一個吵死人的環境,發明這種掃描攝影的到底是哪位天才?萬一有密室恐懼症,瞳到這狀況鐵定會尖叫,我忽然想把球握緊,叫他們放我出去,但我更不願再受折磨一次,只得忍住衝動,靜待重見天日。

  「OK嘍!”不知道是誰在外頭喊著,然後我手上的藥被注入了,左手一陣冰冷,仿佛乾冰效果,還有霧噴上來,我真怕自己變成急凍人。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小時候的兒童樂園,每個遊戲都有工作人員,對你解說注意事項,他們的表情總是沉悶,工作日復一日,對不一樣的人說同樣的話,遊戲都變得不好玩了,更何況是醫院的檢查呢?這兒就像個大工廠,每條生產線不斷運作,有些員工已經滿老了,還在學電腦的使用方法,以及新的電腦系統,有如跑錯時代的員工,讓人替他們覺得吃力。

  想想自己不過是過客,真不該抱怨了,若叫我天天在這叫病人寫同意書,逐一說明注意事項,可能我也會說些「你頭好大,身體好瘦”的蠢話吧?

  做完檢查,我沒啥感覺,慶倖撿回一條小命。我手上的針筒抽掉了,但針頭還在,護士小姐說這三天還要打針、抽血,所以針頭繼續留著,省得還要挨一次疼。其實我不怕疼,反倒是留著這針頭好麻煩,洗手洗澡洗頭都不方便,更何況我還要打字寫小說啊~~沒辦法,這是人家的規矩,就隨他們方便吧。

  走回護理站,他們幫我保管的電腦還在,也請了工程部來修理衣櫃鎖,效率真好,雖有些波折,不過鎖可以用了,我若要出門,就能用衣櫃鎖住我的寶貝電腦。

  五點整,廣播器傳出「發飯”的通知,這種時候來份點心還不錯,結果是全餐,好得很,我從五點吃到七點也沒吃完。護士小姐來幫我做例行檢查,結果我血壓是92和57,數字滿低迷的。更要命的是,護士小姐說我明天早上六點多要抽血,這麼早起,不如砍了我吧。

  好了,快七點半了,我家人已開車到醫院附近,等一下要去陪他們吃飯,我得準備下樓,又要鎖電腦了,我偉大神奇的電腦,可要乖乖等我回來喔~~

  晚上八點,台大醫院地下一樓,有許多餐廳可供選擇,我坐在椅上看家人吃晚餐,光是醫院的素食餐我就吃不完了,因此謝絕好意,看他們吃就夠。

  三歲大的侄子到處跑跳,好奇尋覓,不知道這是醫院,不明白何謂生老病死。老媽叫我跟醫生說,如果要開刀就排在農曆年後,她才有時間照顧我,最近很多人找她去大掃除,她怕忙不過來。我說好唄,我儘量喬看看,希望我的腦瘤能配合點。

  看家人好像愁雲慘霧,我也有些感慨,想到昨晚飄著雨,我跟朋友散步在迪化街,許多商家都沒開,看到那斷垣殘壁、老舊門牆,有種風雨不生信心之感,慘兮兮。結果住院後倒也還好,有點無聊,可能還沒事到臨頭,仍不知道害怕,就乘機放個假,這才劃得來嘛。

  一月十日,早上六點多我就醒了,真是天大的神跡。

  昨晚睡得當然不好,多夢淺眠咳嗽頻尿,但在清晨時分,附近病房漸漸有人聲,洗臉刷牙沖馬桶。我也只好跟著醒來,有位小姐來幫我量體溫、血壓、脈搏,還有位先生來幫我抽血,抽了20CC,也落了一大滴在床上,血染白床單,讓我自覺像白雪公主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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