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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只想要這樣。”他低下頭,立刻找到她的雙唇,他早就想這麼做很久很久了。

  可卿傻了眼,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從未被這樣吻過,他那近乎絕望的熱情,恍若這擁吻是末日之前的最後救贖,必須緊緊抓住這即將殯落的一刻,以接吻將生命及靈魂交付給對方。

  這是她第一次被強烈的需要、被絕對的渴望,那情感之浪潮幾乎令她站不住腳,只能淹沒其中,隨其浮沉。

  他的技巧自然不是第一次,他的熱烈卻比初吻更驚心動魄,可卿不禁也湧起只有十七歲才會有的激動情緒。他把手伸進她的皮夾克裡,抱住她僅穿著連身裙的背部,將她緊貼在自己胸前。

  她可以感受到兩人的心跳一起加速,氣息喘重,在冶雨中體溫卻不斷上升。

  不曉得有多久多久下曾這樣了,青春期的荷爾蒙早就消褪了,怎還會有烈火一般的灼痛與狂喜呢?她雖不敢置信,卻下得不承認,她的確有快被燒成灰燼的痛楚及甜美。

  當他們終於放開彼此,卻只能無言望著對方,他顯然和她一樣驚愕,不能肯定剛才發生於兩人之間的情欲衝擊。

  他放開她,倒退了一步,敲敲自己的額頭,像恍然清醒了過來。「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請你忘記剛才發生的事。”

  他錯了,不管她多麼吸引他,他早對自己發過誓,今生不再惹上女人和愛情!剛才他應該是一時衝動、一時恍惚、一時發狂……他不斷給自己找藉口,卻也明白那都只是藉口。

  可卿聞言一愣,而後冷笑。如果說有什麼是她最恨男人的地方,那就是在激情之後,才對她道歉並叫她忘了一切。可笑!可笑!若是能說忘就忘,她早就不需流淚了!

  她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轉身就走。

  流浪街頭也好,就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葬,既然所有的人都要她忘記,那麼她也要所有的人都忘記她,互不相欠!她沒有一個人可以掛念,遠走也不必向誰告別,多自由,多孤單……

  為什麼這雨還不將她融化?為什麼大地還不開個裂口將她吞沒?心上無人的人,要這心何用?活下去若需要不斷的淡忘,又何必讓她曾經刻骨銘心?命運從不解答她的疑問,只給她更多迷惑。

  「可卿!”柏升追上她,握住她的手,好冶的小手。

  「走開。”

  「你別這樣,感冒了還淋雨!”

  徹底的疲倦席捲過全身,她的心情又蒼老了好幾歲,離十七歲更遠了。「不要管我好不好?我很累,很累!”

  「你生我的氣了?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但我不會再那麼做了。你的臉色好蒼白,我們回家去吧。”

  她的手被他握著,這次她卻不覺得溫暖。

  「家?”她茫茫然的,想不起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你沒事吧?你看起來好像……快崩潰了。”他知道是自己前後矛盾,才讓她如此難受,既然他愛不起又怎能吻她?所有藉口都無法當藉口,他該死!

  可卿一眨眼,就感覺到臉上兩道熱流。奇怪,她怎麼還會流淚?可惡,給了她心碎的過程,卻不讓她完全心死?這幾天她流的淚還不夠多嗎?女人就算是用水做的,也不能夠只教女人流淚啊!

  「我不會再那麼做了,你放心。”他以贖罪的口吻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你別哭,都是我的錯!我們回家,回家就好了。”

  他摟住她的肩,慢慢走向停車場。

  可卿沒有力量掙脫,她要怎麼告訴他心中的失落?他又怎麼能懂這許多感覺?連她自己都整理下了。腦中模糊形成一個預感,這次跟他走了,她是不能再回頭了。

  隨便命運要如何擺佈她吧,她沒有意見,也無力再有意見。

  雨天成了氣象預告的唯一說詞,殷柏升關掉收音機。

  淩晨兩點,漆黑的夜色裡只有霓虹閃爍。他剛洗過熱水澡,走進廚房給自己灌了一瓶啤酒,原本這是最平靜的享受,現在卻都顛覆成為騷動不安,只因這屋頂下還有一個女人存在。

  進屋後,她就躲進他的臥房裡,不,已經是「她的”臥房了。

  他也不願去打擾她,或許她更需要的是獨處吧。啜飲著微微苦澀的啤酒,他不禁又回想起九十五分鐘前的那個吻,那麼濃烈又衝擊,恐怕再花上九十五個月也忘不了。

  失去前任未婚妻以後,他曾有過幾次逢場作戲的經驗,但他從不主動接吻,甚至避免,因為接吻太溫柔、太用情,沒有那必要。

  然而,碰到這個愛哭愛笑的女人以來,他都快認不得自己了。

  帶陌生女子回家住、送玫瑰花道歉、看文藝片、當街接吻,這些事若被前任未婚妻知道,恐怕也會不敢相信吧。

  但不知何時開始,前任未婚妻的臉黯淡了起來,反而是可卿在雨中哭泣的臉龐,讓他深印腦海,甩也甩不掉。

  為什麼會衝動地吻了她?他不斷自問。不得不承認在他心底,確實有一株情愫生根發芽了,否則他怎會不由自主地想照顧她?怎會因為她的笑容而歡欣不已?怎會捨不得她掉的每一滴淚?

  他不免要猜想,她必定是很在乎她的前男友,否則她怎會掉那麼多眼淚,像下雨一樣。雲是吸收了太多水氣,才會下雨,人是隱藏了太多悲傷,才會掉淚,發生得如此自然,無法克制。

  若有一個女人為他如此哭泣,他似乎就沒什麼好遺憾了。

  算了吧,原本就打算獨身一輩子的,不能這樣輕易動心,他決定淡化一切,等她可以回家了以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他又恢復獨居,一切只是雨夜裡所作的一場夢。

  他走到自己房門前,輕推開一道縫,可卿沒開燈,但隱約可以看見她背著他躺著,他甚至發現她在顫抖。

  很細很細的抽噎聲傳進他耳裡,他心頭一震,想立刻走進去抱住她。

  但他隨即提醒自己,他並不是她哭泣的原因,他也不是那個能夠安慰她的人,下要再犯錯了。

  於是他悄悄掩上了門。當晚,他夢見了年輕的自己,騎著機車,速度飛快,後座載著一個女子,但他一直沒能看清她的面孔……

  不甚美好的早晨,八點多就醒來了,他一向睡得少。雨勢仍不見收斂,他自覺像只被關在水族箱的魚,只能沉默以對。

  走出書房,一種他從未在家裡聞過的味道刺激了他的鼻子,那是烹調食物的香味,而且絕對是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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