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凱琍 > 我不愛他 | 上頁 下頁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你有沒有聽過?」許芊茉對媽媽真是恨鐵不成鋼,推了推她的肩膀說:「你要把爸爸抓牢一點,不要以為自己當了蕭太太就可以鬆懈,我強烈建議你送午餐到公司,再把你老公拐出去約會,動作快點!」

  「說得好像你是我媽一樣。」趙湘玲笑得有如少女,多年來在男人的寵愛中,她確實不需長大。

  「你現在才知道啊!」

  好說歹說的,許芊茉總算幫媽媽選擇好衣服和配件,也幫廚師伯伯打包好便當盒,吩咐司機大哥護送貴婦上路,站在門口揮手道:「好好去玩,沒有門禁時間,掰掰!」

  「知道了,你這個小管家婆!」趙湘玲就愛跟女兒逗著玩,這孩子人小鬼大,其實可愛得要命。

  許芊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鬆口氣轉身進屋,如果她能料到這次告別會有多久,她絕對不會輕易告別,計劃趕不上變化,命運的安排總是意外,只是這時她還太小,還無法懂得。

  當晚,許芊茉自己用過晚餐,回房繼續規劃人生,她的大作才寫到一半,房門忽然被用力撞開,她皺起眉頭心想,這年頭大家都忘了敲門的禮儀嗎?她可是正值敏感青春期的少女耶!

  「許芊茉!」一個急迫而有壓力的聲音傳來。

  轉過頭,她看到好一陣子不見的蕭哥哥,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她房間,感覺怪怪的,而且他的臉色好差,出了什麼事?

  「哥,你怎麼了?」她迷惑地問。

  蕭毅廷喘了幾口氣,看清她身上的卡通睡衣和踩在地毯上的赤腳。「換衣服、穿鞋,跟我走!」

  「喔。」哥哥的話要聽,天才的話更要聽,她這個普通人妹妹還是不要多問了。

  三分鐘後,房門再次被用力推開,蕭毅廷抓住許芊茉的手,不由分說把她拖出去,活像要趕著去投胎,她忍不住問:「哥,到底怎麼了?」

  坐上了黑色吉普車,他才勉強開口說:「出事了,他們被一台砂石車撞上,正在醫院急救。」

  她不用問他們是誰,他的表情已說明一切,她甚至後悔自己為何要問,霎時間,淚水迅速湧出,心臟仿佛暫停,她不敢去想像事情有多嚴重,就怕自己無力承受。

  他伸手在她肩頭一拍,只有輕輕一拍,只有一秒鐘,隨即專心開車,這種時候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她幾乎沒感覺到他的動作,在她心底只有一個聲音:我不要變成孤兒,我不要!媽、蕭爸,別讓我變成孤兒,求求你們!

  當他們趕到醫院,手術仍在進行中,門外守著一大群人,有警察,有公司幹部,有親戚朋友,就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宣佈:沒事了,沒有問題的,沒必要擔心受怕。

  許芊茉抱緊了蕭毅廷的手臂,她全身虛軟無力,必須靠著他才能站好,以前他們不曾如此親密過,但在這一刻她只能依賴他。

  蕭毅廷扶她坐到椅上,左手讓她抱著,右手拿手機通話,表情沉重如鐵。

  眾人向他們兄妹投以同情的目光,許芊茉不禁低下頭去,她不是孤兒,她不需要同情,但那些人的眼光仿佛有穿透的力量,她乾脆拉起哥哥的手放到她肩上,再把自己的臉窩進他臂彎,微微感受到他心跳的頻率,那讓她覺得安全許多。

  蕭毅廷更抱緊了她一些,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在這一刻就算天崩地裂,他都放不開這女孩。

  助理小劉走到他們面前,低聲報告:「蕭董平常很少自己開車,今天他沒用司機,自己載夫人出去,出事的地點在濱海公路,蕭董的車速在安全範圍內,是那台砂石車硬要超車,還逆向行駛……」

  蕭毅廷緊緊閉上眼又睜開眼,很快作出決定。「交代律師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讓外界說我們仗勢欺人,賠償金可以不要,但一定要追究責任。」

  「是。」助理劉其昌其實快四十歲了,只是長期跟著蕭博鈞做事,才會有小劉這個稱呼,以後不知還有誰會這樣叫他?

  許芊茉緩緩抬起頭,小臉上毫無血色。「是我叫媽媽去找爸,還說他們應該去約會,都是我害的……」

  為什麼她老愛自作聰明?為什麼不好好把握跟媽媽相處的機會?為什麼從來沒有認真的對爸媽說我愛你們?為什麼偷來的快樂這麼快就要被收回?為什麼、為什麼?

  蕭毅廷把手堵在她嘴上,嚴厲警告:「你給我聽清楚,是那個砂石車司機的錯,以後不准你亂說話!」

  她哽咽了一聲,顫抖著躲進他懷裡,她想吻他的手,每根手指都想親。只要媽和蕭爸能醒來,她願意每天逛街、每天買衣服、每天做菜給他們吃,還有蕭哥說的話她都會聽,絕對絕對不敢頂嘴……

  眾人等到了黎明,卻等不到奇跡,醫生同時宣佈了蕭博鈞和趙湘玲的死訊,其實傷患送到醫院時幾乎沒有生命跡象,昨晚所做的一切只是盡人事,而人的力量終究敵不過上天。

  許芊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來不及發出聲音,當醫生說完那幾句話,她就昏倒在蕭毅廷懷中。

  在場的醫生們總算有事可做,而且是件有用的事,原本他們也是心情低落,畢竟沒有人想看病患家屬失望的表情,現在這個少女只是昏倒,只要送上病床、打個點滴,大不了全身檢查,終究會醒來的。

  蕭毅廷輕輕抱起懷中的人兒,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到床上,這幅畫面看在旁人眼中,不知為何相當的和諧,高大而憂鬱的青年,纖弱而憂傷的少女,氣氛落寞中帶著一絲淒美。

  許芊茉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當她睜開眼,仿佛作了一場夢,她覺得迷惑,這不是她的房間,還有蕭哥哥為何站在床邊,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盯著她?「哥?」

  「喪禮三天后舉行。」他沒給她緩衝的時間,一開口就說明了事實。

  一句話粉碎了她最後的期盼,原來這不是夢,媽和蕭爸真的走了,她變成了孤兒,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長,她卻沒有家了。

  他避開她絕望的眼,繼續就事論事道:「我爸最近找了律師要改遺囑,但還沒定案就出車禍,因此依照原本的遺囑,全部財產都由我繼承。」

  「喔。」她對此沒什麼感覺,偷來的東西遲早會被收回,經過這一切,她終於長大了、懂事了。

  更何況,再多錢也買不回她的母親,迷糊天真的媽媽、溫柔可愛的媽媽、到處放電而不自知的媽媽,那個傻女人就這麼離開了,唯一的安慰可能是蕭爸爸陪在身旁,如果他們一起升天了,跟她的父親碰面了,是不是又要開始你爭我奪、爭風吃醋?

  想到那畫面,她忽然放心許多,無論媽媽在哪裡,總會有男人搶著愛她的。

  「你才十五歲,直系親屬都已過世,以後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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