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凱琍 > 別想呼嚨我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沒有路燈的濱海公路上,我們把車停下,關了車燈,站在路邊等兩側都無車往來,那便是我們純然的夏日夜空。

  星子在雲層遮掩中仍閃閃發亮,對我眨眼、對我招呼,像是在說:嘿!Carrie你很久沒來了,今天帶了誰跟你在一起啊?對我們星星來說是一瞬間,對你卻是數百個日夜了。

  我心底輕輕回答:現在站在我身旁的,是我喜歡的男人喔!雖然好像不可能喜歡我,但是我自己會製造浪漫、編造幸福,我很容易滿足的。

  林蔭深處傳來蟲鳴鳥叫,在此沒有文明的蹤影,只有自然與天地,於是我消失了、融化了,服膺於此刻的沉靜力量,我完全不存在,呼吸的是風和樹,說話的是山和夜。

  他感覺到我所感覺的,這便是我要和他分享的,請看看這片夜空,曾經我孤獨地望著它,而今我們一起在它的簾幕中,他不知道我愛他無所謂,但星星們一定知道的。

  對自己承認,是的,我喜歡這個人。

  夢見他的擁抱、他的吻,連夢中都懷疑是真是假,心想這怎麼可能呢?醒來後發現果然是夢啊,幻想無法成真的時候,便成夢。

  多次的戀愛經驗使我明白,某種東西已經開始了,這是心動這是情生,然而我不害怕我不退卻,愛就愛上吧,不論苦澀或甜蜜,我有能力去愛。世上還有什麼比不敢愛更怯弱?就讓我懷抱小小的秘密,我心底終於有個人了,不是空著的了,這樣很好,我更完整了。

  為了這份秘密的戀情,我的心變得敏感,體認到自己是個女人,而他是個男人。

  那是種強烈的變化,從一個無性別意識的狀態,開始想打扮自己、散發吸引力,在於彼此說的每句話,拿玫瑰色的放大鏡來看待每個情節,細細推敲品味。

  快樂,是因為跟他在一起而快樂,感動,要兩人同時感受才叫感動。

  一起聽的歌,好聽;一起吃的東西,好吃:一起看的風景,好美麗;一起度過的時光,好深刻。

  兩人坐在車內,有時說話有時沉默,有時聽音樂有時看窗外,只是一個共同呼吸空氣的想法,已讓我幸福得視線朦朧。

  早上十點,在聯勤活動中心看車原、天空和海洋,寬闊明朗是唯一形容詞。

  大門口騎來四台重型機車,騎士們穿著全套配備服裝,看得出都是行家,年紀卻有了一些,因為到某個年紀有餘裕和空閒去圓夢?或者才願意放開身心讓自己做自己?

  一路上經過龍蟠車原、風吹砂、港口、出火,沿路是山坡緩升緩降,白浪襯著藍海、黑色岩礁,顯得格外美麗。這永遠是幅畫,一幅南方樂園的畫。

  下午去了海生館,看珊瑚、白鯨、水母等,裡面的沉船造型很有創意,我們仿佛身在海底,從沉船破窗中窺視海中生物,各種相機、手機的拍照聲不斷,人們驚歎討論,持續在耳邊響起。

  我們在別人眼中,算是一對約會的情侶嗎?但在彼此心中,我知道還有些距離,拉不近也拉不動。

  午後下了場陣雨,我吃了酸梅枝仔冰,微微的酸與甜,如同我現在的心情。

  我喜歡上一個沒啥好期待的男人,雖然我對他也沒啥要期待,仍會被這尖銳的甜蜜刺得微微發疼。世上最遠的距離,確實是你就在我面前,而你不知我愛你,甚至我不能說出我愛你。

  然而我能接受、我能面對,既然這是無解的結,不要去解開就好,偷偷的歡喜、淡淡的失落,拿捏得剛剛好,是最遠的也是最關的距離。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我搭乘從高雄經海線前往松山的莒光號,原本沒位子的我,在售票員的調度下有了兩個位子:從高雄至新營是四車二十七號,新營至板橋是四車二十九號。

  我記得這些做什麼呢?關於生命的印記,我就想仔細記錄,沒意義又如何?

  第一次搭夜班的火車,發現自己真要在這過夜了,從十一點二十分到五點四十三分,這段時間我都要在這班車上,細細回味或夢見假期中發生的事,如夢般的兩天一夜。

  回想當他擔心的問我是否有火車可坐?我說有,謝了,並拿起我忘了拿的外套,他為此又開車繞回來一趟,那關懷神情我要收藏起來,日後不貪心、不越界、不奢求,只是享受這份暖。

  多謝老天讓我戀愛,這是讓心變軟最好的方式,於是我的感受力更強烈,我的情緒更加豐沛,生命不再乾涸,有了潤澤。

  無論是說得出或說不出口的戀情,每個戀情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只是一天沒見面,想念如影隨形,連自己都覺莫名奇妙,有這麼嚴重嗎?

  等了又等,晃了又晃,晚上十點多他上線了,而且主動找我說話,約我明天見面,然後我就開心了,有這麼簡單嗎?

  戀愛,就是有時天崩地裂的嚴重,有時海闊天空的簡單。

  「吻我吧!吻我吧!」

  才見面沒幾次,我卻在心中如此大喊,拜託他別說那麼多、扯那麼遠,直接吻我吧!一切會變得明朗,答案就在其中,只有唇與唇的對話說得最好。

  只要一個吻,我便能瞭解,他是我要的嗎?我是他要的嗎?這是我們要的嗎?

  不必告誡我說,激情終將會褪去,戀情終將會褪色,關於那過程和結果,我已有深刻認識。但在那之前,我仍要他吻我,我仍要愛上他。

  若說這叫瘋狂,那麼我確實從未神智清醒過。

  戀愛的預感,就是很清楚又很迷惘的發覺:自己就快要愛了。

  究竟該愛不愛?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若愛了又不愛,豈不是很悲哀?這些思考都是無意義的,一旦有機會跳入愛河,我一樣奮不顧身、毫無保留。

  戀人們只是喜歡胡亂發問,其實不需回答或辯證,只要給我愛,我便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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