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一見傾情 | 上頁 下頁
十六


  那個時候我們面前是一片空地,不管往哪裡行走,最終都會踏成一條道路。只是,在我們還沒有邁出腳步的時候,命運先行開啟了一條通道,以至於這通路就成了這片空地上霍然出現的唯一道路了。

  那時我們是十八歲和十九歲。

  推開約好的房間號碼的門扇背著吉他走進去,辦公室裡全部人都回過頭看。椿先生在寫字臺後站起身,志村就揚起手臂嗨的喊出聲來。

  經紀人先生露出微笑的一瞬間,我有點知道為什麼了,真的,志村他,具有和這個城市不協調的某種綠色。用語言描述的話,就是清新吧。

  背著吉他無拘無束的少年。

  還沒有被這個城市的塵土所污染。

  擁有柔嫩的草綠色般的眼睛。

  與其說是音樂什麼的,吸引了對方的,是這種特質吧。

  於是就像上醫院掛號一樣,我和志村成了該集團旗下的兩名掛名藝人。也就是所謂的地下音樂人。

  在尋找到主流公司正式推出我們之前,我們都歸椿先生管理。他會聯繫尋找舉辦LIVE的地方。從幫忙唱暖場開始,一點一滴融入東京的地下樂隊。

  這不是循序漸進的正常過程。

  就像抱著吉他在LIVE上用力彈跳的動作,既痛快又疲累。

  對於音樂,我那麼貧乏。但是沒有漸漸學習的時間了,只能像餓補一般,從早到晚,不停地聽啊寫啊,我的耳邊全是聲音。睜開眼睛到閉上眼睛,累得筋疲力盡。

  志村去二手店彙聚的街道買回鍵盤。

  再去表演的時候,他開始把鍵盤挎在了胸前。

  有過組樂隊經歷的他,什麼樂器都能稍微彈奏幾下。但是這個選擇,卻是為了遷就表演以及遷就我。

  每次從別人那裡得到無言的溫柔,我都不知如何回報。只能終日想著作詞作曲的事,努力把志村的夢想當成是我們兩個人的夢想。

  在圓形的舞臺上,最初那小小的舞臺上。

  志村戴著別在帽子上的麥克風,踢開連接在樂器上的線,用力跳著唱著彈著,我則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低頭看著我的吉他。

  球形燈火在室內環射著彩色光線,人們的聲音、酒杯的聲音、志村的聲音、相互融合,成為我耳邊的聲音。

  從最初的暖場,漸漸開始有了地盤可以駐唱。

  但是為什麼……我漸漸地又回復成為那個不快樂的我?

  那天在公園裡,和志村一起唱歌彈吉他時,明明是很高興的。

  那天清晨,睜開眼睛,看到站在窗畔彈琴的他,明明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被釋放感。

  我沉默地注視眼前的世界,在志村和其他樂隊的人交流的時候,我就一直這麼靜靜地坐在某張椅子上,垂下眼瞼抱著我的吉他。

  「人家都說,那個荻真是酷呢。」志村笑嘻嘻地跑回來告訴我。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其實不管是良屋還是志村,本身都不是特別活潑的類型。只是因為和我站在一起,就產生了鮮明的對比效果。

  黑髮的有著憂鬱眼神的荻,染成草綠色頭髮的愛笑的志村。

  不知不覺,形成了這樣的形象與風格。

  來看LIVE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總覺得來的人都是女孩子啊。」志村說,「她們是為了來看你吧。」

  「笨蛋!」

  「為什麼啊?」他瞪大眼睛。

  志村擁有能吸引別人目光的魅力,可是他始終沒有發現這點。不甘心地想想,之所以跟著他跑來東京,也算是我被他那種能莫名的招驀人心的能力給誘拐了吧。

  日子日復一日地流逝,就像指頭上的薄繭漸漸變厚,房間裡開始出現香煙酒瓶以及終日不會停止的音符的喧囂。

  漸漸適應了東京的一切,打回家的電話間隔卻越來越久。

  習慣了夜晚的演出,白天有時在樂隊常常聚集的地方偶爾出沒。認識的人,慢慢變多。但稱得上是朋友的,卻沒有幾個。

  志村的女朋友來找他的時候,我就體察人意地出去轉悠。

  看到像手掌大的黃色葉片悠然飄落,彎腰撿起來,才注意到四季的變化。掏出香煙,卻找不到打火機。怔怔的叼著香煙站在原地,任由秋風把我的劉海完全向後吹去。

  覺得很寂寞。街上人來人往,喧嘩又寂靜,透過墨鏡,一切都變成慢動作。不規律的睡眠讓我的感官異常靈敏又異常遲鈍,但在那一秒,預感著將會發生什麼。

  像電影中的鏡頭一般,迎面走來的年輕女性手臂上挎著購物袋,與朋友談笑著從身畔經過。掠動的黑髮絲絲揚起,拂過我的耳朵。似曾相識的香水味,讓我驟然轉過身體。

  而她,也那樣回過頭看著我。

  香煙從口中掉落,在黑色的皮鞋上輕輕彈跳,滾落。

  淡綠色的頸巾微微拂動,在白細的頸項上摩挲。

  「櫻、櫻子?」

  凝視著那個慣於不留額發的飽滿額頭,我發出略帶乾澀的聲音。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愕然地問道。

  櫻子愣在原地,似乎要辨認一般地凝視著我。

  「雅也……」過了一會兒,她才小聲叫出我的名字。

  「怎麼,是朋友?」站在櫻子身畔,穿著蘋果綠套裝的女孩好奇地瞪大眼睛,興趣盎然地轉著眼珠,目光來回梭巡地落在我與櫻子身上。

  「唔……」櫻子曖昧地笑了一下,算是應答。

  站在原地的我,一時覺得很是尷尬。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在不冷靜的狀態下動了粗。算不上是和平地分手,但畢竟交往過。

  腳像粘在地上了一樣,雖然心裡說著最好就這樣離開,但目光膠著在櫻子那裡,沒辦法聽從心意的吩咐。

  櫻子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又更添增了成熟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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