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惟我獨妻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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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老頭真麻煩,怎麼回事自個看啊!我還得趕快回去告訴我妹妹呢。嘿嘿,算她運氣好,趕上這回的好事。」 路人甲匆匆甩開他,老王正猶疑,那邊路人丁和路人丙也走過來了。 「怎麼樣?你外甥女行不行?可惜我閨女才十四,不然……」 「那又怎麼了?人家閨女才十三,不也準備去了?」 對話飄到他耳端,還是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是宮裡頭要選秀女?不會啊,每次選秀女,各家都為了逃避人宮忙著把女兒趕快嫁了,沒理由如此熱心參選啊。誰不知道皇宮不過說說好聽罷了,一進去就別想再見上一面。那這次是咋回事呢?老王好奇心湧上,顧不得臭豆腐的攤子,當下鑽進人群。虧他一身臭豆腐味,人群見他而避,才讓他一下子就擠到了最前排。 嗯,還真是張榜文。老王眯起眼睛仔細看,好歹小時候還念過幾年書,一個字一個字地給它慢慢琢磨…… 與此同時,宇文府——宇文靖仁抓住難得的一點點空閒,正在與母親大人溝通。 「娘,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納妾的事……」 「好啦!」宇文夫人伸手攔住他,「這回我絕對不能再聽你的!當初你一意孤行要娶玲瓏,我們也並沒有難為你。而且這次的事她也同意了,你休要再說。」 「娘!」宇文靖仁面色微沉。娘怎麼這麼固執? 「靖仁啊。」老夫人轉過身,看著這個自幼沉穩懂事的孩子。他幹練、沉著,卻總是跟人保持著一種莫名的疏離感,讓人覺得他不快樂。自從娶了玲瓏,才感覺他好像多了一點點的溫度。正因為如此,縱然玲瓏有諸多不是,她也只能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疼愛。但疼愛歸疼愛,這大節上的事情她卻不得不狠一回心來。 「娘已是半百之人,時日無多,你忍心讓娘放不下心,合不上眼嗎?」老夫人抓住他的手,雙目微濕,讓他不得不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先和玲瓏商量吧。娘不是說這事由她負責嗎?他可不信他那個愛吃醋的可愛娘子會真的變成謹守女則的木頭淑女。事情必有蹊蹺。 端起茶碗,正要淺啜一口,仿佛特意為了印證他的猜測般,水還沒有進口,阿德已經大喊大叫地沖進大廳來了。 「夫人,不好了!少夫人在城南貼榜了——」 「貼榜?」老夫人一臉疑惑,「貼什麼榜?」 擦擦臉上的黃豆粒汗珠,阿德氣喘吁吁,又有點兒吞吞吐吐。他不想說啦,可是這種事他這個做管家的又不能不說,再不說那群鶯鶯燕燕可就該上門了。一狠心,說! 「夫人,少爺,少夫人她……她貼榜應招小妾啊!」 「啥?」 「噗!」宇文靖仁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手一晃,杯中的水也大半灑在月白的袷袢上。縱然泰山崩於前可以面色不變,玲瓏小姐,不!大仙面前他卻不得不為之色變。 這就是他化身柳莫天勸說的結果?老天!一個頭兩個大。宇文靖仁突然想起相嫣正的話——嘿嘿,女難?沒錯啊! 沒錯!宇文府應招小妾,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夠條件者均可前來一試!城南的榜文上寫得清清楚楚呢。 「茲有宇文府獨子宇文靖仁,年二十九,官拜參政知事。其父乃當朝龍圖閣學士。家有萬頃良田,財富殷豐。瀟灑風流,瑞質翩翩。其妻歐陽玲瓏溫婉嫻淑,舉世難尋,貞孝德義,四慧雙全。願親為丈夫選妾入門,開枝散葉,以壯門庭。若有年齡適當女子,不論出身皆可前來一試。成與不成,參賽者皆可拿車馬費一兩。初試過者可得紋銀五兩,複試過者再多得十兩。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歐陽玲瓏宇文府前廳恭候各位。盼速來。」 賣臭豆腐的老王一念完,立刻飛奔回家,豆腐車扔在一旁都顧不上了。只要參加就有一兩銀子可拿呢,他可得趕快通知女兒去。女兒守寡都好幾年了,這可真是個機會啊。 一時間,整個臨安城都為之沸騰。 對方可是宇文靖仁耶!有名的年少英才,未及而立已是當朝丞相趙鼎的左膀右臂。飛黃騰達,名利雙收,指日可待。不光如此,更難得的是他氣質儒雅、俊秀非凡,是一票花癡女子心中的超極鍍金白馬。三年前他成親時有多少美夢成空的女子為此哭斷了腸,只盼「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呵,機會終於來了,她們豈能白白錯過。 妾?妾怎麼啦!沒聽過「妻不如妾」這句話嗎? 能進宇文府,別說做個二房,就算是個陪房大十頭也好過嫁與一般的粗鄙漢子了。時局混亂,人人都知道銀子的重要性,名聲、臉面,暫且一抹。聽聽,連那位清高到不肯吃肉,說嫌腥髒了他儒人氣質的賈秀才都逼著女兒去應徵呢。呵呵,皇帝選秀女也沒有此番熱鬧景象,各色人等使出渾身解數,一句話,為錢向前沖,拼了! 第四章 「少夫人,這張桌子搬到哪兒?」 「那邊,那邊。」 「少夫人,您看銀子已經從賬房裡支出來了,擱哪好?」 「桌子上,白花花的看著才饞人嘛。」 「少夫人……」 歐陽玲瓏,出嫁三年,終於得以發揮出自己指揮調度的「才華」。看她著一身鮮紅衣袍站在門口指揮家丁佈置選秀場,一根粗辮子長長地拖在身後甩來甩去,英眉鳳目不時閃過一絲狡黠,整張臉龐都散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玲瓏,你這是……」老夫人不安地想拉她問個清楚,她一臉誠懇勸道:「婆婆,您放心吧,我一定要找出臨安城裡最適合我們靖仁的姑娘。靖仁的喜好只有我清楚,要是隨便給他娶一個,他非但不會理睬,恐怕還會和我們翻臉。」 老夫人想了想,也是,剛才和兒子說,他就是一臉的反對。 玲瓏繼續灌米湯:「您安心地回廳裡坐著去,等我挑出幾個差不多的再帶到您面前讓您和靖仁親選,如何?快進去吧,這外面風大,留神得了風寒。」玲瓏連攙帶架地把老夫人請回大廳,才忙不迭地出來,對上板著面孔的宇文靖仁。 「相公。」她甜甜地叫了一聲,給他行了個禮。 「你在搞什麼?」他向外探探頭,已經有不少人在門外排隊了,丁香那丫頭好像正在那發號呢。 「討厭啦!」她拿出手帕掩面假泣,「人家還不是為了你,挑個好妹妹進門服侍你嘛。」 「哦?」宇文靖仁懷疑地一挑眉,心下當然明白她定有詭計,於是氣定神閑、抱臂低頭,「娘子,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閑涼』?」 「為妻我一向溫婉嫻淑,禮義仁孝嘛。」 呵,他倒要看看,鬧到最後她這四慧雙全的賢妻要如何收場。當下悠然踱步,回轉廳堂。 幹什麼嘛!這傢伙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好像還蠻受用的樣子!「喂!你真的沒感覺啊?」她忍不住在他身後跺腳。什麼嘛!義兄不是說像她這種好女人沒有男人會有理由不愛嗎?他怎麼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德性! 一揮手中扇,他黑髮一掠,瀟灑回轉,唇邊自含一縷笑意,「娘子不是說一切有你坐鎮,我和娘可以安心喝茶,敬候佳音嗎?我當然充分相信娘子的能力了。這外面風大,為夫我可得小心得了風寒。有勞娘子了——」最後還一拖戲音,簡直是成心在氣她! 好,宇文靖仁,你夠狠,你等著,不挑出幾個氣得你鼻歪眼斜的女人出來,我就不叫歐陽玲瓏! 兩道炎熱的視線直射宇文靖仁背脊,他信手揮扇,穩重踱步。嘿嘿,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娘子啊,真要和為夫鬥,你還稍嫌嫩點。為夫我年少時就已名震九岳了,連這點小花招都應對不了,怎麼走江湖啊! 車聲轆轤,停于緘南。 一隻纖白的素手輕挑碧色車簾,窺見城門禁衛森不由得輕歎一聲,看來此處也難以得過,卻該如何? 馬夫問道:「小姐,我們出不出城?」 「……等等。」咦,這城旁一側怎麼聚了那麼多人?莫非是在看捉拿刺客的榜文?「那邊是做什麼的?」她假裝不經意地輕問。 車夫聲如撞鐘:「那啊,那是我們臨安城新出的賢惠娘子貼的榜書,要為她相公公開招妾呢。」 她不禁好奇,這世間竟有如此女子? 「這宇文靖仁真是好命,娶了這麼個好老婆,哪像我家那個胖女人,我才去幾次麗春院,她就打得我滿頭包……」 車夫猶自嘮叨,卻聽得她心中一動。宇文靖仁? 「你說的可是其父為當朝龍圖閣學士的那個宇文靖仁?」 「何止其父啊,他本人也早就當上參政知事了。誰不知道他是趙丞相的首席心腹啊。小姐八成不是臨安人吧?」 「啊,對,不是。」她心虛收口。 車夫卻逕自又說:「真是人不能和命爭啊,他才不到三十名利榮華全都有了,還有這麼個好媳婦,滿臨安地幫著他挑小老婆。可憐我……」 她陷入沉思。人不能和命爭……是啊,她苦苦地一笑,摸摸頭上的紅玉簪子。若非變故,她豈非才應是這宇文靖仁的妻?目中突地華光一閃。 「車夫,轉馬去宇文府!」紅玉簪啊紅玉簪,此番竟要靠你另起生天了。 那邊選三動正進行二火如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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