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天生我倒黴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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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人類外表的妖難道不叫人妖嗎?」 「這種伶牙俐齒的話並不適合你小鹿般清純無害的外表哦。」 「時今時世,去博物館才能找到你所謂的純潔吧。」 說話之間,兩個人已經在街角盡頭跳閃騰挪拳來腳往若干回合了。 不管晁冕再怎麼講話想要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也只是白費心機,那雙黑得森然的眼眸,片刻也不離開他的眼睛,好像無論思想怎樣轉動,對方都能自他的眼中捕捉到信息,所有的動作都被她發出的藤蔓封死。而自己因為懷疑藤上有毒卻根本不敢用手掌碰觸,只能跳來跳去地躲避。 間或發出的火焰隨著踩在兩人腳下藤蔓的升高像漂亮的焰火一樣,在半空灑落,化為零落的火星,如流泉的金菊向四方流溢。 自己惟一的攻擊招數卻只是對方眼中煙花般的炫目特技。而對方始終根本沒有出過手,只是靠操縱一粒種子就將他逼入了絕地,絕望的神色慢慢染上晁冕清澈的眼睛。 「既然你已經看破我的行藏,我當然不能留下活口嘍。」倚著粗大的藤條,像撫摸寵物般地輕撫著線狀的嫩葉,有著如子夜星辰般漂亮的眼睛的妖,指尖輕劃過嘴唇,微笑著向他致以一個告別的吻。 月食非常巧合地在此時結束了,月亮重新露出鑲銀的彎線,乍泄的銀光之中,向著空中升起的巨大藤條蜿蜒捲曲的橫枝上站立著的冰冷微笑的人,難道即將成為自己此生所見到的最後的景象嗎? 但卻不可否認……真的是非常美麗呢! 軟軟的褐色劉海被風向後吹去,背影襯以夜色的有著圓圓臉龐的少年大睜的眼中,奇詭地浮現起一層清澈至極的瑩紫。 柔軟的枝條已經觸到了少年的脖子,而打算慢慢勒死獵物的妖魔卻忽地怔住了。 月食過後的新月的光,映照著少年飽滿的額,星子般透徹的眼轉變為晶澈詭異的紫。極其純淨,又極其妖邪。 一千年的時間轉瞬即逝,但那個人的眼神卻不時跳躍心間,心臟的跳動來自血液的蠱惑。 絕對不會認錯,這是——從來都只為那惟一的人——怦然的躍動。 「你是……」 纏在頸上的枝葉為什麼松了開來呢,少年疑惑地望過去,新月的光澤下,妖女怔怔地望著他,在問:「你是……我在尋找的那個人嗎?」 飄逸的短髮向後飛揚,子夜般的眼眸透露出的是瞬息萬變的迷惘迷惑迷失。 風向改變,皮衣包裹身體,衣擺摩擦藤蔓獵獵作響。 倚靠著怪異扭曲的植物,恐怖森冷的強悍敵人為什麼竟會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呢? 如手掌寬大的葉片,像來自天際,翻轉飄零,慢動作般地劃過兩人的眼底。像中了魔法的凝固畫面驟然出現破碎的裂痕,在視線被突如其來的落葉阻斷的瞬間。晁冕不及多想,抓準時機一個翻身接連幾個跳躍自敵人控制的藤蔓跳向左下方的民房。 貓般靈韌的軀體在空中利落輕巧地變化動作以減緩由高處墜下的重力,但腳尖猛然著地的一刻,被身體本身的重量一壓,腳裸處還是泛起一陣鑽心的疼痛。 齜了齜牙,來不及抱怨,晁冕只停頓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便苦著臉向著前方起跑跳躍,以根本看不出受了傷的靈巧和速度在參差不齊的房頂與房頂搭成的另一條道路上奔馳起來。 都市的夜景閃爍著繽紛的霓虹,遠方林立的高樓大廈與新月光線變幻明與暗的交接,地平線仿佛無限延伸,在看不到終點的夜的迷霧中,只是差了一步,少年的背影便已在視野中縮成小小的一點。 猛然從幻境中醒來,大睜的雙眼迸射出似金似銀閃亮耀人的光線。足下一點,身子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原本朝天伸展的藤條了然主人心意般地霎時改變了生長的方向,硬生生橫了過來如巨大魔手以恐怖詭異的速度沖著少年的背影疾抓而去! 冷汗流過額角,晁冕強忍著扭傷的疼痛,不停地以忽上忽下的起伏跳躍企圖甩開身後的尾巴。敵人有著難以想像的速度和根本還沒有全部展現出來的魔力,很明顯處於弱勢的他靠硬拼取勝的可能性為零。 有沒有什麼辦法呢?大腦被逼入極限地不停轉動,而此刻出現在前方有點眼熟的建築物正是适才路過的綠陰遊樂場。 已經到了閉場的時間,入口被橫杆封閉著。但對於身體結構異于常人的他來說只是蜷起腿、輕輕一躍便輕巧地跳了進去。 強烈的噁心與昏眩忽地襲來,難以駕馭平衡,掌心先行落地,搓破了一層皮。 感歎著自己今夜註定要傷痕累累的少年爬起身,踉蹌地向前跑了幾步。不管怎麼說,對於這裡的地形,他多少是熟悉的。如果在這裡的話,是不是可以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暫時藏身呢? 說不定,等到次日清晨的光線照來,受不了太陽照射的妖怪就會自動化為一攤血水了呢。少年樂觀地想著,卻又接著想起這個妖怪即使在白天也若無其事地混入警界以新人刑警的身份猖狂地出入案發現場的事實,因而沮喪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把這個妖魔引到此處,好歹不會傷及路人吧。感歎著自己真是有著令人欽佩的良知,少年躍過沙池、繞過秋千、避開利於敵對方一展特長生滿松柏的樹林,向著供孩子嬉戲的有著粗糙城堡外形的建築體跑去。 攀爬著裸露著的階梯,還沒來得及踏上最後一階,在沒有屋頂的城堡露臺之上已有人霍然轉身,短髮飄揚,黑得森然的眼猛地攫獲緊鎖住他的視線。 膝蓋發軟,戰鬥的意志被嚇得朝著不知名的地方飛散。被失敗和挫折感征服的時候,疲憊方才顯現。 晁冕扶住一旁的牆壁,在冰冷的空氣中大口喘氣。被夜幕包裹著的人黑漆漆的眸子暗到極限反而有種刺目般的耀眼。 頹唐感湧上,伴隨著無以名狀的悔恨。他為什麼會對自己擁有的一點能力那麼自信呢?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參加什麼特殊事件行動小組,更不會招惹這個難纏的妖怪了吧。 似幽冥之海深沉晦暗的眼緊盯住他,好像無論怎樣都無法逃脫將會就此湮沒在她眼中的感覺才剛剛湧現,對方的唇卻忽然動了動,像要對他說些什麼。 晁冕疑惑地眨著眼睛,秋風捲動堆積的葉片飛舞成美麗的圓弧,那個宛如被破碎的落葉擁抱著的人輕輕地問著:「……你已經,完全忘記我了嗎……」 乾澀的聲音帶著幽深的寂寞,異樣地動盪人心。雖然知道妖魔擅長的就是迷惑人類,但對於根本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自己,真的還有迷惑的必要和價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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