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聲音談戀愛(21)_江雨朵

二十一

　　這樣離開嗎？為那可憐的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而扔下這個認真努力的搭檔？

　　要留下來嗎？即使被更換角色，即使承認自己比不上一個初次錄音的新人？還是留下來嗎？為了證明自己同樣是個負責任，努力，認真的——聲優！

　　「栗原小姐……」緩緩地伸出手，落在女子散亂了的額發旁，男子溫柔地笑了，「我只是想去拿水過來。」這是謊言，但是出於羞恥，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話，「還有，真的很感謝你。」手指沿著她的臉龐慢慢滑落，將那散開的頭髮撥到耳後，「能和你成為搭檔，是我最榮幸的事。

　　所以，只要有一個位置，我就會堅守在那裡。絕對不會離開！」

　　這約定，因為是你，所以才會吐露。

　　他複雜地注視著她。直到看見笑容一點點從那張甜美的臉上綻放。

　　喜歡……

　　兩個字突然蹦入腦海。毫無預兆。

　　這是喜歡嗎？望著微溫餘存的指尖，進藤英雄注視著那張笑靨，他想：這就是所謂的愛戀嗎？

　　「那麼，請進藤和清井換一下角色，試一下音。」監督也是滿面不快，臨時提出這種任性的請求，會給工作帶來麻煩的。但是提出這個議案的人卻是不能得罪的五十嵐花枝。

　　拿起劇本，漠視監督安撫的視線，進藤英雄深吸了口氣，拋棄無聊的自尊吧，真正不該忘記的是自己身為聲優的立場。他按照指示翻到劇本第十三頁，想起的卻是初次合作那天，因為他的挑三撿四諸多怨言而大為光火的栗原的怒容。心總是為了這個女子忍不住微微震動。苦笑中臺詞已由唇齒間流暢滑落。

　　「神啊……」少年般的聲音顫抖地吐出破碎的祈求

　　「請你讓我消失、請你讓我消失、請你讓我消失……」這是一連串重複的臺詞，反復只是一句活而已。進藤英雄不明白為什麼挑這段來讓他詮釋。之前在研究自己那個秘書的角色之餘，他也稍稍試想過對手戲的情感位置。清井嵐飾演的「景嵐」看似激烈，卻也有細膩深沉的一面。這一段戲，是崩潰之後的低語，他反反復複地說了大概有十來遍，才終於看到監督把手放下示意他可以停止。

　　監督與原作者把頭靠在一起，隔著玻璃聽不到他們在私語些什麼，只是有著被品頭論足的不安。內心其實非常驕傲的進藤英雄挺直背脊，接收到身旁女性有點擔心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可以這樣忍耐著，也一定是因為有她存在於這裡。所以他才不想輕易退卻。

　　想要停留在這位女性的身旁。

　　「進藤君！阿嵐，我們討論過了。」雙手一拍，五十嵐嬌滴滴的聲音通過揚聲器顯得越發刺耳，「其實你們兩個都演得很棒的……」

　　心想廢話就不要說了，進藤英雄微蹙著眉，無意識地握緊手指。

　　「不過感覺上進藤君更適合『嵐』這個人物哩。他外表陰險，內心脆弱。諳熟世事卻又有孩子般驕傲不服輸的特質，都和進藤君的聲音很合哩。」

　　唇角微微牽動。三十二歲了還要被說成什麼孩子般的特質，實在無法當成一種恭維。進藤英雄頭皮麻辣辣地忍耐著。算了，自己也在五十嵐花枝面前說過無禮的話，就當成是一報還一報好了。

　　「清井君雖然年輕，但是聲音的磁性很好，」監督在劇本上敲著圓珠筆，沉思般地說：「那種華麗中略帶神經質的音色也很適合心腹秘書的定位。決定了！你們就交換角色吧。」

　　果然還是要這樣。栗原優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她本來就沒太多配DRAMA的經驗。更沒遇到過這種臨時更換主役角色的事。突然就覺得氣氛很緊張。而且說起來這都是清井嵐的錯……她不禁懊惱地瞪向一臉無所畏樣子的少年。

　　即使明知這是毫無理由的遷怒。

　　但終歸是由於他，才讓進藤先生受到這樣的侮辱。

　　「但是這樣一來，就要重新收錄剛才的部分。」監督勉強地看看牆上的指針，「抱歉啊。各位，今夜大家要熬夜工作了。有事的話，請先打電話安排一下吧。錄音在一刻鐘後正式開始。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你們重新調整情緒了。既然大家都是專業，就努力迅速調整新的身份吧。」

　　栗原優咬牙切齒地想，說得倒輕鬆啊。雖然她的角色沒有更換，但是那兩個人怎麼可能說調整就調整到另一個角色的狀態啊。而且再怎麼說阿嵐還是新人啊。

　　「你沒問題嗎？」她望向小師弟。

　　「啊，」清井嵐笑眯眯地甩甩快要披到肩上的頭髮，「反正只是照著念臺詞嘛。」

　　「你真是天生就不懂得緊張兩個字呀。」她沒辦法地碎碎念，「進藤桑，你呢？」望向男子的目光不覺加入一絲歉疚。

　　「沒什麼。」他笑笑，「只是要向栗原小姐道歉了。」

　　「哎？」她吃驚地張圓小口，「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角色問題，而害你跟著重錄，今晚不能回家啊。」

　　「這樣啊。」她松了口氣地重綻笑臉，「這是常有的事嘛。配卡通合宿時才叫慘，除了吃飯上廁所都要待在錄音室外面，等待召喚。只熬一個晚上，我覺得很輕鬆呢。」

　　「還好今天錄音室不是很忙，不然監督也會傷腦筋吧。」見她微笑，他也不由得放鬆緊繃的肩膀，跟著笑了起來。

　　「一會可有得忙了。我先去沏點熱的東西，進藤君也來一杯嗎？」

　　「那就麻煩你了，」受到栗原優清新自然的氛圍影響，進藤英雄也不多做客套，「我必需去和經紀人報備一聲。他是個囉嗦的傢伙。」

　　「好的，好的。」栗原優像小松鼠似的可愛地點著頭。目送進藤拿著手機大踏步離開。

　　「阿優，你對進藤桑桑好溫柔——」清井嵐拖著撒嬌的長音，從肩膀後面充滿獨佔欲地抱住栗原優。猛地在她耳邊炸雷般地大叫：「要照顧的人應該是我啦。」不等栗原優發火，他又換成可憐兮兮的聲調：「幹嗎要理那個歐吉桑嘛。」

　　「如果進藤君是歐吉桑，那我也早就成了歐巴桑了。」栗原優使勁把他八爪魚般的手拽下來，「我可是已經有二十八歲了哦！比你大十一歲哦！你這個傢伙腦袋搞清楚一點！不要總是直呼我的姓名！還有，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樣子，去打水啦。不然去問監督有沒有事情可以幫忙！酒井先生難道都不會說你嗎？」

　　「酒井囉嗦透了。誰敢惹他。」提起頭痛人物，清井嵐嫌惡地皺眉，「阿優，你怎麼能忍受他當你經紀人這麼多年啊。什麼都要管，像個保姆似的……」

　　「是嗎？」栗原優大吃一驚，「酒井嗎？」忍不住拔高了音調。那個人平常一副冰塊臉，說話簡潔得不得了，「一定是因為你太不像樣，他才會念你吧。」再看他一眼，栗原優很快釋然了。

　　「才不是……」不屑地撇著嘴，景清嵐正要說些什麼。懷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哪位？」聽著他懶洋洋的音調，栗原優忍不住搓著胳膊上泛起的小顆粒，這傢伙明明配音時聲音那麼好聽，平常講話居然這麼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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