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我的那個人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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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怪呢。」他把手揣入衣袋,看了眼夜空,「我不會對別人說這種話的。但是……對秀樹,卻可以說得出口。」 「為什麼?」我奇怪地問。 「和別人說,會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和秀樹,就覺得是可以講出來。」 「傻瓜,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這樣啊……」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地嘀咕說,「我對男孩子無法說無法做無法有的感覺……對秀樹好像都可以。」 「哦?」我失笑,然後推他,「這樣講可就危險了哦。」 「因為我不會想去寵一個男生,但是我想要寵愛秀樹。」 在夜風裡,吉田微微笑著,這樣看著我。 我卻在想,信秀就一定沒有辦法說出這種臺詞。 為什麼要拿信秀和吉田來比,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有個超越理智來自本能的意識卻告訴我說,信秀和阿吉根本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那天晚上,因為有演唱會的緣故,宿舍裡全部人都回來得很晚,可是回來得最晚的人卻是信秀。 睡眠很淺的我,只要有微微的一點響動就會被驚醒。 所以信秀一推開門,我就立刻張開了眼睛。 黑暗裡,傳來淡淡的幽涼的香味……舒爽地鑽入我的鼻翼。 「好好聞。」我忍不住問,「信秀,你抹香水啦?」 「搞什麼……你還不睡。」背對著我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後慢慢坐在床前。 「醒了嘛。」我拉長聲音。 「快睡吧。」總覺得這個聲音催促著我,讓我不能再多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信秀的臉色很不好看。 「你怎麼了?」我把額頭遞過去,與他碰觸,只是這樣的動作,他卻迅速地躲開了。 「搞什麼。」我有點受到傷害,「只是想幫你測測溫度。」 「沒事。」那個不耐煩的口氣,就是平常對別人說話的口吻。可是平常信秀不會這樣對待我,我一直都是信秀的特例。轉過身去,就像不想看到我。 僵硬的背影,就像不想和我交談。 搞不清楚為什麼要突然受到這種冷遇,眼眶一熱,淚水就在眼底開始打轉。賭氣跑出去,我才不要理那個反復無常的傢伙,因為我最討厭別人對我忽冷忽熱。 「怎麼了?和信秀吵架啊。」 「你怎麼知道?」扁著嘴,捧著飯盒問吉田。 「那傢伙一天都在擺臉色。」 「哼。」我用力攪拌咖喱飯,「沒人緣的傢伙。」 「所以啊,你不理他的話,就更糟糕了。」 「我簡直就像幼兒園保姆一樣哦。」 「沒辦法啦。」 總是這樣,一句「沒辦法啦」,所有的問題就全都傾倒在我頭上了。我之所以會踏入這個麻煩的世界伊始,也是因為什麼我看上去和他很配的這種奇怪緣由。 踩上借來的腳踏車,飛快地轉動車輪,發洩一樣回到好久沒有回去的家裡。 「我回來啦。肚子餓!」 這樣說著,推開門。 「秀麗……」坐在沙發上的姐姐,抬起頭,用微紅的眼圈向我看來。 「怎麼了?」敏感地察覺家裡的氣氛有著奇異的改變。媽媽表情麻木地坐著,空氣中泛動著令我不停吞咽口水的緊張感。 「秀麗……」姐姐聳動著肩膀,捂住嘴,眼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發生了什麼?爸爸呢?」我呆怔怔地問。 已經十七歲卻比我矮得多的姐姐踮起腳尖抱住了我。 ……總覺得那幾天發生了很多事,發生了很多影響到我一生的事。只是當時的我只能那樣茫然地佇立著。 曾經那麼相愛的父母鬧翻了。 我的手什麼都無法保護。 「還好現在秀麗可以養家呢。」從母親坐的位置,傳來這樣棉花糖一般飄忽的話語,「你爸爸把錢都拿走了……」 我的手指微微地戰慄,我再也沒有辦法把事務所的工作當成隨時可以抽身而退的遊戲了。 沒有退路,於是,要長大了。 赤腳站在打光板和閃光燈中間,信秀微側著日顯英挺的容顏。化妝師一邊說著對不起等一下,一邊沖進鏡頭的世界,拿著粉刷在他的臉上繼續修飾。 任由對方手指的擺弄,眼神卻仿佛厭惡地轉向另一邊。隔著人群,總覺得他是在看我。 而我的臉上一定沒有笑容。 春日的天空鋪排著被櫻花染成粉紅的雲朵。張開口,呼吸到的卻全是因持續拍照的工作帶來的厭倦。 「下一張,兩個人一起吧。」 被這樣命令著,腳步不自覺地走向信秀。 「做個比較要好的姿勢。」 雖然聽到了,卻不知道怎麼對著鏡頭製造笑容。 「不要像死人一樣站著啊。」 被大聲地斥責了,其實也只是停滯了兩三秒而已。 眼睫迅速眨動,不這樣做,總覺得眼淚隨時都會掉落。 「秀樹?」是信秀的聲音。 下一秒,臉被纖長的手指勾向左邊。 映入眼簾的是信秀的眼睛。 額頭貼上來,在鏡頭前十指相握。只是一個拍照的動作,心臟又不規律地跳動起來。 「唔……不夠活潑呢。不過算了,氛圍還不錯。」攝影師在鏡頭後宣佈,我松了口氣,可是握著我的手指還是沒有放開。「心情不好嗎?」濃黑的眼眸審視著我。 「有一點。」我聳聳肩,盡力別過臉。 「這個廣告的贊助商很喜歡我們,有可能這一系列的產品都交給我們拍。」就像是為了要讓我高興一樣,信秀說著他聽來的信息。 「哦。」我點點頭,「又要向學校請假了。」 隨時可以抽身的遊戲變成了一定要咬牙堅持的工作後,就覺得很容易疲憊。雖然信秀想要尋找話題,但我還是什麼都不想說。 沿著彌漫春之氣息的堤畔,一前一後地行走。因我的情緒低落,連帶著信秀也感到了不安。 「秀樹……」 腳步因停頓而更加感受到泥土的柔軟,回過頭,被風把劉海吹亂,就看到幾步之外站著的欲言又止的少年。 「嗯?」我皺起眉梢。 「沒、沒啦……只是想問……」立刻窘迫地低下了頭,漆黑的眼睛習慣似的閃躲著我,「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然後,吐出口的言辭,總像拐了個彎,變成避重就輕後的問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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