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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安藤雪的肩膀不停地顫。雖然只有短短一秒,但是還是足以看清,宮崎薔倒在鋼琴前,張著大大的眼睛。那頭烏黑的長髮在順窗而入的風裡海藻般地亂舞,像瀕死的人魚。

  「究竟怎麼回事……」安藤雪的胸脯用力起伏,過了幾秒才終於發出聲音,「羽野先生……」她回頭靠在羽野胸前,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牙齒上下碰撞幾乎聽得到格格的聲響,「宮崎老師死了嗎?」

  「不知道。」羽野的聲音也很緊張,「打電話找救護車。不,打給警察吧。」他看得比較清楚,從地上的血跡來看,宮崎應該已經……

  兩個人抱成一團抖抖地退出音樂教室。羽野砂這才放開懷裡的安藤雪,兩個人神情緊張地望著對方,一時間手足無措。

  鋼琴曲的聲音戛然而止。

  黑暗的走廊只有搖盪不定的月光。

  那好像幽靈彈奏的曲子不知何時又會再響起的恐怖深深地鉗制安藤雪的心臟,她往外掏手機的動作特別遲緩,按了幾次號碼都因為手太滑,而沒有成功。

  最後一次終於打通了,卻因為羽野砂急促的喘息後,一句等一下嚇得她又給掛斷了。

  「不能讓警察知道我在這裡。」羽野砂背靠著牆,臉色刷白。

  安藤雪怔了一下,才瞪大眼睛拼命點頭,「對,對!宮崎老師約你在這裡見面,人卻死了,一定會牽扯到你的。」

  「不、不是因為這個……」羽野砂臉色極差地咬手指,「怎麼會呢,怎麼偏偏在今天,其實……」他慌亂地不知道怎麼開口。

  「沒關係,你不要怕。」知道羽野砂容易緊張,安藤雪極力安撫他,「你有不在場證明!你之前應該和直下先生在一起對吧。不好意思……」面對羽野霍然射來的視線,安藤雪硬著頭皮說,「我看到了。在鐵絲網那邊……」

  「這樣啊……」隔了一會兒,注視著她的羽野砂垂頭喪氣地耷拉下腦袋,「但是,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執拗地說著,把手插入衣袋,表情很複雜。

  「我明白,你是怕牽連直下先生嗎?但是……」安藤雪大腦一團混亂。

  「受盤查那種事已經夠了。對不起,安藤,你能自己報警嗎?」羽野砂投來希冀的視線。

  確實,一個人發現案發現場和兩個人發現案發現場似乎沒什麼區別。安藤雪也不希望羽野砂擾進這種事裡受到無端的審查。畢竟,她可是很明白那些警察的作風。

  「就這樣辦吧。」她說,「我來報案。羽野先生快點回去吧。」

  「我等警察來了再走。」羽野砂臉色蒼白地堅持。他怕安藤雪一個人會害怕。

  「那就晚了。」安藤雪用力推他,「我一個人報案!」

  「那我們一起下樓去吧。」

  安藤雪回頭看了眼緊閉的門,打了個哆嗦。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拽著羽野砂的胳膊,兩個人一併跌跌撞撞地走到樓下。

  身後漆黑的樓梯拐角不知道隱藏著什麼魑魅魍魎,雖然很想回頭,但安藤雪卻強迫自己不要回頭!

  在警察來到之前,羽野砂才快步奔離。

  仰頭。安藤雪深吸了口越發冰冷的空氣,握緊手指,強令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在夜色中,把視線迎向逐漸駛近的警車暈黃的車前燈。

  「這麼晚,你回學校幹什麼?」

  「來拿報告……」

  「那怎麼會走到音樂教室?」

  「在走廊上聽到鋼琴的聲音,所以……」

  「鋼琴的聲音?」

  負責筆錄的警官回頭,一旁的警官說了句:「是錄音機裡的音樂,死者之前大概在聽練習時的演奏帶吧。還需要找音樂社的學生來確認證物,校長說她是社辦的指導……」

  「宮崎老師是被害嗎?」安藤雪緊張地十指交握。案發現場現在驟集了大批人馬。家長會、理事會、學校的保安……交織的手電光束映得A幢樓前一片光亮,倒是讓她忘記了害怕。那個有點禿頂的理事在那邊沖著警察指手劃腳好像是問他們什麼時候把屍體運走……

  還好讓羽野先離開了,不然這會,理事大發脾氣的對象說不定就換成無辜的羽野砂了。安藤雪暗中慶倖,又不禁擔心。宮崎老師怎麼會遇害的呢,是什麼人殺死了宮崎老師?

  「這麼晚,遇害者為什麼還獨自逗留在學校呢。」警察皺眉思索,「是不是約好和什麼人見面呢。」

  安藤雪心裡一顫。

  「你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其他人嗎?」警官問。

  「沒有。」安藤雪快速地否定。她只想保護羽野不受牽連,卻忽略了自己和羽野下樓時,來自身後那種遭人伺窺般的不安。

  「好了,暫時就這樣吧。」警官的筆在記錄簿上一敲,「你先……」這時,他懷裡的通迅器響了起來,男子轉了個身,走遠幾步,按接通鍵。聽了幾句,忽然臉色大變。

  安藤雪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是否又發生了什麼。

  「那個,請問……」看著掛斷通迅後大步走來的警官,安藤雪想知道她能否回家了。

  「安藤小姐,我再問一次!」警官氣勢洶洶,「發現被害者時,你沒有看到任何人嗎?你是獨自一人嗎?」

  「當、當然。」安藤雪心裡一緊。

  「那麼,」警官嚴厲地說道,「請暫時和我們回警署協助調查。」

  「可是,我明天還要上……」

  「還不明白嗎?你在說謊吧,安藤小姐。」警官用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冷冰視線審視安藤雪,「有人打電話去總部,他說他看到在八點一刻,你與本校教師羽野砂一併進入A幢教學樓!請問,你究竟是在掩飾什麼?是在掩護誰!」

  安藤雪如被雷擊。

  「不、不是這樣,不是您想的那樣!」

  「你和羽野砂是什麼關係?請到警署來好好說明一下吧!」

  啊啊啊——安藤雪在心中懊惱地大叫: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笨——蛋!」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緊閉的眼角不停地跳,「你和羽野全是笨蛋!」

  獲得保釋的少女垂頭喪氣,「對不起,可是……」

  「沒有可是!」桂木涼用手在桌上一撐探過身體,在她耳邊用力吼,「你不知道作偽證是犯法嗎?提供虛假的證辭和情報干擾警方視線,你真是厲害啊!」

  「不是這樣的。涼,你不要吼我。」安藤雪可憐兮兮地用手臂護住腦袋,「我沒有想那麼多啊,只是不希望羽野先生牽涉到麻煩事裡,而且他確實和這案子沒關係啊……」

  「哼!」桂木涼重重冷哼,「沒關係?那是我們認識他的人這麼說!告訴你,他現在可是頭號嫌疑對象。」

  「真的嗎?」安藤雪不安地搓手,「涼……不然,你去……」

  「我保不了啦。」桂木涼沒耐心地喊,「那傢伙緘口不語,奉行沉默是金,什麼都不肯說,怎麼幫他啊。」

  「可是他明明就是無辜啊。」安藤雪急得眼圈發紅,「我可以作證啊。」

  「你省省吧。」桂木涼下巴一揚,「警方現在還懷疑你是幫兇呢。現在是沒有證據,不然你根本走不出警局大門。」

  安藤雪撇了撇嘴,想要反駁。但看到穿著厚厚的對排扣大衣的桂木涼臉色慘白眼袋腫腫的樣子,知道他為了自己折騰了一夜,連覺也沒得睡。不由地閉上了嘴。

  「哈——嚏!」

  桂木涼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安藤雪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推過去,討好地說:「那個……你喝點熱的。」

  氣鼓鼓地瞪了眼安藤雪,桂木涼接過咖啡就喝了一大口。卻在下一秒,「撲」地噴了出來。

  「好燙好燙。狠毒的女人!你想燙死我啊!」

  「什麼嘛……誰知道你貓舌啊,我喝明明不燙的……」

  「什麼?」少年慘叫,「你都已經喝過了,還給我喝?讓我吃你的口水?」

  「接吻的時候你不怕吃口水啊!」

  「不要混為一談!」

  「哼!」

  「哼!」

  兩個人重重地一別頭,瞪向不同方向。隔了兩秒,又一併轉回視線。僵持了幾秒鐘,同時噴笑出聲。

  「你和羽野還真可謂是倒黴二人組啊。」桂木涼奚落道,「你們一碰到一起,就會撞擊出什麼殺人案件一類的事……」

  「不要把我們形容成呼喚危險的人物……」安藤雪抗議無效地耷拉著腦袋,「對了,」她忽然抬頭,「羽野先生為什麼要被警局扣壓?」就算他不肯說出他在哪裡,也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是兇手啊。

  「因為現在證據對他很不利。」桂木涼又白了她一眼,「再加上某個人沒大腦的假證詞……」

  「我沒有說謊啊,我只是剔除掉羽野先生的存在。」安藤雪委屈。

  「問題就是他明明存在於案發地點啊,有人證明說他當時看到你和羽野在一起。」

  「那又怎樣啊,死者死去的時間和我們進入大樓的時間又不一致!」安藤雪理直氣壯。

  「問題是,誰來證明,那不是你們第二次進入大樓賊喊捉賊?」桂木涼嘿嘿冷笑,「而且,這位證人可神通的很呢,他對警方提供的線索可不只如此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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