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不可思議書店 | 上頁 下頁


  「像你那種找法,只會不斷造成更大的障礙好不好。咳咳……」反正東西從來就是在你想用的時候才發現找不到。我的資料書、朋友的眼鏡,還有奈奈子總在結賬時莫名消失的錢包啦……都是這樣。

  「但是我一直都放在梳粧檯的第二層啊……」比白堊紀以前的恐龍更有元氣的女人,出乎意料外地露出進入冰河期的樣子,弄得沒有緊張神經的我都不由得爬了起來。

  「真的……是那麼重要的東西嗎?」

  說起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已經戴著那副耳扣了。以奈奈子喜新厭舊的程度來說,可以把同一副耳環一直戴在耳邊,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嗎?比如親生母親的遺物等等?不過說起來,沒聽說奈奈子其實是養女啊……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

  「那是奈奈子初戀的人送給奈奈子的呀——」

  伴隨著如此具有沉重打擊意味的話,一隻食指戳上我的鼻尖,「都是阿沼不好!」

  又來了!又來了!反正不管發生什麼,奈奈子小姐的最終陳詞就像判斷失誤的警備廳面對新聞大眾的致歉信一樣,永遠千篇一律。

  「如果不是阿沼要去水族館,就不會丟了呀!那個對於奈奈子來說,是七克拉黃金也無法交換的貴重回憶!每個女人都只可能有一次初戀哦!」

  是啊是啊……因此第三個、第四個……甚至第七個男朋友就可以當作不具任何紀念意味隨意支使的男僕了是嗎?況且如果交出八克拉黃金的話,你就會同意交換了對吧?

  以上,當然只有在心裡想想的分。

  我除了打著噴嚏,多穿一件衣服,並往口袋裡塞滿厚厚一打手紙然後像水戶黃門身邊的風車彌七一樣奉命出門,此外還能幹其他什麼呢?

  就算找回失物,也不會有龍女招待我去龍宮一遊。真是超沒幹勁。

  大雨像被誰傾盆倒下似的在地面濺起大朵水花,我這顆修辭貧乏的大腦也只能想出如此不恰當的比喻了。在這種只要不是保險推銷員就絕對不會想要出門的雨天,讓我沿著日前出行的軌跡尋找一對耳環真是海底撈針。頂著幾乎是茫然的表情,小跑到馬路對面停靠的黃色Taxi,和同樣頂著茫然表情呆望白花花大雨的司機小聲報出地點,隨即裹著一團冷氣抖瑟著身體坐入了副駕駛席。

  「真不是好天氣。」我隨口抱怨。而司機盯著反光鏡,看來不像愛交談的人。

  我只好一邊聽著流瀉的音樂一邊無聊地打量車窗外的世界。

  這樣看過去,奔忙在雨中的人流,也頗像水族館的魚。一切都在流動,沒有什麼可以稱之為永恆吧。所以我才喜歡看星星,因為那是個相對永恆的世界……

  忽然,我一直凝視窗外的視線,在白茫茫的雨中,被一樣並不特殊的事物吸引了注意。

  黑色雨傘下,是穿著風衣的男子消瘦的背影……

  那種大而土氣的棍傘,已經是時代淘汰的產物了。但流行的風尚從來就是一種循環。

  「只要敢穿十年前不敢穿的衣服就是尖端啦!所以現在的衣服也要好好保留哦!」奈奈子在整理她那個大到恐怖的衣櫥時曾說過類似的話。

  但我注意到這名男子的理由卻並非僅僅因為他的衣著。

  隨著車子逐漸駛近,我內心的不安也像漣漪般不斷擴散。

  究竟為什麼呢……我說不出這種奇妙的感受,像置身舊膠片拍攝的黑白電影,配合司機先生播放的老唱片,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而就在車子緩緩駛入可以停靠的方位時,因角度的改變,一瞬間的擦身,我看到了男子的側臉。

  細長的眉眼、淡色的頭髮、潔淨的額角、輕抿到略帶拘謹感的嘴角,比起那個新潮店長西園伸二,他算是傳統型的美男子。但我心裡有種毛毛的感覺……瞬間的交錯後,我臉色蒼白地抓緊胸前的衣服,茫然無措地看著手心。

  這、這個人……就是昨天我和奈奈子從水族館回來時,也曾在車窗內看到的男子。重點是他不但穿著相同的衣服打同樣的傘出現在相同的地點,就連表情、姿態也……簡直就像情景回放別無二致,難怪我會覺得特別詭異。

  「客人,到了。」

  司機用平板的音調催促我下去,但我的雙腳卻牢牢粘在車內的地板,一點也不想邁動。

  仔細想想,對方或許和我一樣,出於什麼理由僅隔一天再次回到這裡,或者他也許根本就住在附近,在做例行散步。那些晨練的人也時常頂著一副表情嘛。我在心裡不斷說服自己,但本能還是令我寒毛豎立。

  危險的警報器嘟嘟響起!正在穿透我深具常識性的防禦牆。平常的我可不會因為在相同地點見到同一個人做同樣的事就害怕到這種程度,一切都是被那家書店所影響的。

  我咬牙切齒地運用幾乎是強迫症的力量,裝出坦然的樣子付了車費。

  沒有必要進入水族裡展開地毯式搜索,只需要向工作人員詢問一下昨天有沒有清潔人員撿到失物就可以了。但就在我向著管理室邁出第一步的時候……

  葉子舒展沁人的綠,在雨中搖曳著劃出明媚的痕跡。在水族館的通道口,站著一位散發寧靜氛圍的少女。

  長得嚇人的睫毛包裹著水晶般的眼眸,頭髮卷卷地披在肩上。她披著一件老舊款式的針織圍巾,微垂的臉頰有抹微微的紅……

  啊啊,我明白了!其實這裡是拍攝現場!從昨天開始這裡就有人在拍攝電視劇!這位少女和适才的男人都是演員!看看,果然如此!那名适才眨眼間就不見的男子已經再次出現並且正走向那名少女!好可憐,一定從昨天開始就被導演不停NG吧,因此才需要頂著大雨一遍遍拍攝同一個畫面嘛。演員這行也真是不好幹啊……

  我在大腦內拼命地胡說八道。目光卻呆滯膠著在那兩個人的身上,像擁有自我意識般地觀賞這出無聲的戲劇。

  如注的大雨中,嫺靜的少女抬起青瓷般的面孔,微翹的鼻尖,被水汽浸染的迷蒙的眼,飽滿的紅唇,系在頭頂的蝴蝶結風裡微微顫動著劃出一絲綺麗的弧痕……

  黑傘向後移動,露出男子細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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