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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兇手——行續,停下了手邊敲擊的動作,不是因為被痛駡而收斂,是她的經文正巧念完。她收好經文才站起身,石炎官瞥見她方才拿來當噪音兇器的正是掛在牆上當擺飾的木制骷顱頭,與她那張清純可人的面容形成一種詫異的畫面。

  「假尼姑。」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她。

  行續看著他,對他的評價不予置否。

  「你們山寨再過去的東邊是什麼地方?」她發問。

  「斷崖。」石炎官坐在木椅上,可憐的木椅承受著壯碩無比的身軀,看來岌岌可危。仿佛一搖晃就會四分五裂。

  行續同情地看著木椅一眼才緩緩消化了方才他說的話。

  斷崖?師父是要她往斷崖跳嗎?絕豔的小臉蛋輕皺著,細細地呻吟了聲。

  扇貝似的長睫微微扇動,未施朱紅的唇瓣輕噘——雖然少了頂上青絲的陪襯裝飾,這個小尼姑仍美得驚人。

  「你有沒有考慮還俗?」石炎官突然問道。他還是覺得她當尼姑大過暴殄天物。

  「考慮還俗我就不會出家。」

  「你是受了什麼打擊?你才幾歲就想出家?是被男人拋棄嗎?」

  「你是受了什麼打擊?你才多大就當土匪?是被女人玩弄嗎?」行續臉上毫無表情,淡諷地回了他相似的問句。

  石炎官冷瞪著她,這個小尼姑——每次和她說不上五句話,他就有發火的衝動!

  「你葷酒不忌、口無遮攔、心腸歹毒——你哪一點像尼姑?!」

  行續又聳聳肩,仿佛是她的招牌動作。

  「我清心寡欲、不打誑語、善良無求——我哪一點不像尼姑?」她反問。

  炙怒的火炎在他眼底焚燒,熊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不行!他的毒還沒解乾淨,千萬別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尼姑而動了真氣,萬一毒性再發作,他多慪呀!忍住、千萬要忍住!

  況且這個小尼姑是他自作孽綁架回寨裡的——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地心血來潮,綁了個毫無用處的尼姑……

  行續猶不自覺身後石炎官的掙扎忖量,兀自起身倒茶,潤潤自己念了整個早晨經文而乾涸的嘴。

  「你方才為什麼要詢問東方是何處?」石炎官總算說服體內暴躁因子,強牽起笑顏。

  「因為我師父的交代。」行續轉過身,瞧見他扭曲變形的五官,大退一步,「你……你很痛嗎?」

  「痛,不會呀。」他的傷口都包紮完畢,何來痛楚?

  「那你幹啥把臉皺成一顆包子,還是被人一拳打扁的那種。」透過重重密林似的黑胡,她瞧見鑲掛在石炎官臉上的駭人表情。

  「我在笑。」石炎官仍是心平氣和。

  「你……在笑?」最後一個字尾足足拉高三倍。

  「對!」熊嘴仍是咧著,只不過由笑意變成了咬牙。

  行續露出好抱歉又好同情的眼神:「你竟然連該怎麼笑都不會,土匪一定得維持兇神惡煞的表情嗎?」小巧柔荑滑上茂盛胡叢,接近更深處的皮肉禁地,「沒有人教過你笑嗎?」好可憐……

  兩指戳向石炎官僵硬的雙頰,使勁朝上頂,企圖軟化石棱臉龐,並讓他學習唇角上揚輕笑的簡單動作。

  這女人!不教訓她,她倒得寸進尺——

  「泥……唔……要……太……鍋……分……」短短一句「你不要太過分」在她指掌揉擰間嚴重走調。

  「別客氣,笑一個。」行續聽不懂荒腔走板的熊言熊語,仍玩得開心。此情此景正類似於鮮嫩可口的小白兔不知死活地玩弄大黑熊的厚皮,冒著腦袋瓜被一口吞下的重大危機,只希望大黑熊露出淺笑。

  結果大黑熊沒笑,小白兔反倒笑得咯咯有聲。

  石炎官不清楚大黑熊遇上可口小白兔會有怎生的反應,但此時他竟然覺得眼前樂不可支的小尼姑……看起來好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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