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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沒有,可是呼吸,會痛!」他埋怨著。

  「誰叫你要傷了紅豆。」她完全沒有同情他的意思。

  「我不認識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石炎官才剛說完話,便在東方流蘇不諒解的眼神中緩緩低下頭。

  好嘛,他承認自己不是故意要推那個稱他為小乾爹的丫頭,他躲在房裡足不出戶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害怕再見到那丫頭,害怕從她眼中看到一顆顆殞滅的小小希冀。

  「你說話非得這麼傷人?同樣一句話,何必說得這般直接?見到每個人傷心難過,你就有無法言喻的快樂是嗎?」

  「你們這群人才奇怪,每個人眼巴巴地看、看著我,盼不得我、我馬上開口一個個叫出你們的名字,但你們有沒有替我想過,我連自己的名字都、都是從你們口中聽來的!你們急,難道我就不急?!你以為面對一張張陌生又空白的臉,以及我每問一句話就痛哭失聲的人,我心裡就好受嗎?媽的!」石炎官氣得回嘴,但他說話速度很慢,慢到像是一字字咬牙道出。

  末了,還不忘以粗話總結。

  東方流蘇坐在他對桌:「每個人都討厭遺忘,無論是被動或主動。你是遺忘的一方,而我們是被遺忘的一方,很抱歉我們太過心急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她唇邊勾起一抹苦笑,「我無法體會忘卻了曾經出現在生命中的過客是什麼滋味,但我卻嘗遍了被人遺忘的心酸,無論是有心或無意的遺忘,同樣教人悲哀及膽怯。」

  「你……」

  她緩緩起身,站在他舉臂可及之處,攤開雙手:「分明我就站在這裡,卻讓人視若無睹地有心失憶,以及現在連我的名字都喚不出來的無意遺忘……」

  石炎官怔忡,愣愣地看著她的眼,他的確不清楚小尼姑的名字——也許他曾經記著、念著、叫著,但在無心之間,卻將她遺落在某處緊合的黑暗記憶中。

  而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樣,開口閉口地反復說著「我是誰誰誰……你忘了我嗎?」,她從不這樣朝他說話,只是靜靜地、默默地為他布菜、端藥,或詢問著他的傷勢是否好轉,僅此而已。

  「你若希望我記住你,為何……你又從不在我面前提及自己?」

  「提與不提有何差別,對你而言,那不過是嶄新的名字,一個陌生的名字。」她笑得自嘲。

  石炎官深呼口氣:「你說話真酸。別忘了,我並非自願如此。」

  「是呀,你非自願,所以我們就活該倒黴任你欺負。」

  「我沒有欺負你們。」

  「你有。」

  「我沒有。」

  「那你挪動尊腳到紅豆房裡去瞧瞧,她整整哭了兩天,不只是因為你的失憶,更因為那天你的舉動——若這不算欺負,那請你教教我,你所謂的欺負又是什麼呢?」她並非有意將過失攬在石炎官身上,只想激發他回想過去的原動力。

  石炎官無語抗辯,只能吹鬍子瞪眼。

  良久,他才再開口:「好,就算我因為喪失記憶而無心傷、傷害了她,那你也不能將什麼有心失憶的罪名掛在我、我頭上。」

  「我不會亂扣罪名,『有心失憶』並不是指你。」她低眸。她指的是那個她自小生長到大的東方府邸,那個從不曾給予她關心或注意的家……

  「不然是指誰?」

  她瞅著他。

  「這對你來說應該比不上找回關於你自己的記憶來得重要吧。有空探索別人的隱私,倒不如向白公子、紅豆或青魈多問些自己的過去。」

  石炎官右手一勾,環住東方流蘇腰問:「我覺得探人隱私有趣多了,要不然,你每說一件關於『有心失憶』的事,我就聽眾人說一回我的過去?」

  「怎麼算都是有利於你,我何苦呢?」

  「那你又何必強逼我儘早恢復記憶?對你又沒有益處?」他咧嘴一笑,反將她一軍。

  「說得有理,是我多事了,你就自個兒慢慢窩在這裡享受寧靜和孤單吧,不奉陪了。」她試著拂開他的熊掌。

  他的左熊掌輔助右熊掌,鉗制在她腰後:「別生氣嘛,我說笑罷了。不然,我每聽眾人說一回過去,你再告訴我關於『有心失憶』的事,這樣行了吧?」

  換湯不換藥。東方流蘇撇撇嘴,仍是妥協點頭。

  「好,那你可以開始說了。」石炎官做了個「請」的手勢。

  「說什麼?」

  「你不是要告訴我,關於我的過去嗎,我等著聽呀。」

  「我不認識過去的你。」她以前就告訴過他了。

  「說說你所認識的我也行。」反正只要等她稍微講個三四句,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挖她隱私了。

  她掙開他的臂彎:「我還是去請白公子和紅豆來告訴你——」

  「不,我要自己選擇『說書者』。」

  「別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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