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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憐我睜圓了眼,仿佛方才閻羅教她去幹些殺人放火的壞勾當——噢,沒錯!他真的是這樣說!

  「你……你瘋了,我、我……」他竟然教一名半大不小的生手去殺人!?她早就明白自己避不掉刀口舔血的日子,但這一天也來得太突然,太教她措手不及了。

  閻羅享受著她劇烈的情緒波動,眼前女娃驚惶得彷佛下一刻便要奪門而出。

  「這次,我會與你一塊去。」言下之意,這次絕不會是最後一次,而往後每一道她被逼接下的閻王令誓必由她獨力完成。

  憐我搖頭,再搖頭,薄霧似的氤氳染上她發紅的眸子。即使她佯裝堅強,在他面前表現出傲然不屈的硬骨,實際上她也不過是名孩子呀!善惡在她心底牢牢生根盤踞,道德在她腦中狠狠鞭笞教訓,她無法像他如此無謂地說出「殺人」這般惡行,更無法做到!

  她不要!說什麼也不要!

  粗糙含繭的指尖滑過她眼瞼,拭去她毫不自覺流下的恐懼珠淚。

  「不准再讓我瞧見這怯懦的模樣,不准再讓柔弱的淚水佔據你臉上任何一寸肌膚,我不准。」

  他的動作輕柔似羽,讓憐我一時無法反應,傻傻地任他抹去顆顆滑出眼眶的水珠兒。

  「為什麼?」她抬起水眸,不解中又帶著輕怨。

  為什麼要將她逼迫到無法回頭的絕路深淵?

  為什麼成千上萬的人中偏偏是她?

  為什麼!?

  這個問題夜夜在她夢境中反覆思量,卻永遠摸不著頭緒,她無法猜透心機深沉的他究竟做何打算?

  閻羅並未回應她哀哀詢問,僅以一貫的眸光回視著她。

  在那深沉墨綠似湖水的眼中,她瞧見了倒映在其中的——

  一個即將溺斃其間,無力反抗的她。

  ***

  與其說是由她承接這道閻王令,倒不如說她是來「觀摩」他如何執行閻王令。見識到他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狠及無情,也免識到弱肉強食的殘酷現象。

  她會變成像他一樣的人嗎?

  變成一個面對獵物苦苦悲號求饒也無動於衷的冷血殺手?

  會的,她一定也會,他現今的模樣及神情,將來也會成為她的另一張臉孔——他正一步步將她推往這樣的境地。

  冷劍咆哮,阻隔每一道呼救的涕泣;銀光乍現,取而代之是妖異飄揚的血霧。她從不知道,夜,竟是如此令人膽寒。

  而他,是踏夜而來的魔物。

  冷綠的瞳眸淡瞥著她,披散于頰的長髮勾勒絲絲銀月毫光,他停下揮劍的手臂,腥紅染滿劍柄,順著劍身成串滑落。

  越過他挺拔的身軀不遠處,一名衣著華麗又俗不可耐的男子抖著軀體,不斷磕頭求饒。

  「他是你今晚的獵物。」

  乘著夜風,他的聲音飄忽地落入她耳畔,她雖然手執軟劍,卻未曾在這陌生的庭園中揮動過,反射著暈黃月光的劍身,是潔淨的白。

  看穿她的猶豫不決,閻羅半傾下身,薄唇滑過她的耳殼。「你知道有些富人喜吃人肉,尤其是繈褓中嫩軟的嬰兒?」

  不知是有意或無心,他吐露言詞的唇齒輕輕碰觸她敏感的耳根子。

  「吃……人?」她氣息不穩,因為他驚悚的言論及呼籲在頰畔的熱氣。

  「是為求飽足生存,被迫以同類為食?或懷有仇恨啖其血肉洩恨?還是聽取旁門左道,誤以為食人向能治百病?你猜,他是屬於何者?」伴隨著低沉嗓音,修長手指滑過她頸間,她的臉色冷然,眸子卻是不可置信。

  閻羅的臉色在暗黑中更顯陰黯。

  他深深明瞭要令一個從未沾過血、殺過人的生手捨棄心中堅守的善惡是非,揮動手上嗜血利刃,頭一道祭品理所當然要選擇「作惡多端」、「除之而後快」的極惡之人,才能激發她心頭深處狩獵的猛獸。

  人在面對為惡之徒時,所有的同情及憐憫自然而然會拋諸于理智之後。

  「他……吃人?」

  「三十個。每個娃兒皆不滿足歲,每個娃兒僅僅價值一鬥白米,在還來不及明瞭世間險惡時便教人給生吞熟食。你說,他該不該死?」

  「該死。」她毫不遲疑地回道,她出生於貧家,所以落得如今下場,而那些與她類似的小生命卻夭折於這般惡劣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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