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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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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合煩躁地擱下手中毫筆,瞧著宣紙上那朵不成花形的牡丹。揉搓掉它,洗淨筆鋒丹青,攤開另一張紙,無心扯動衣袖,漾蕩筆尖的赭色水液晃晃而墜,不偏不倚滴落紙中心,擴散。 若血似淚,也像極一顆模糊掉形象的紅豆…… 他蹙眉。難道他只能在這裡一筆筆勾勒著自己的惱怒情緒,繼續如此浪費光陰、浪費她的生命,而不能實質地改變現況? 他恐懼的數過一個又一個的日子,讓光陰自指間溜逝。在她面前,他必須偏裝冷靜,他的一舉一動緊牽紅豆的一思一想,她兢兢業業;他小心翼翼,彼此在對方眼前佯裝看開,實際上不過是可笑的欺瞞。 「該死!」他逸喉而出一句粗話,掃落滿桌的敗筆紙團。 「你在煩躁。」訕笑的冷語傳來,立在門邊好一會兒的閻羅點破他的情緒。 「我知道。」白雲合比他更加清楚自己,「收起你那討厭的笑容。」 閻羅緩緩踱人書房,自己挑了個好位子坐定,蹺起修長的腿,為自己斟茶。 「方才我來之前,已經有人在門外偷窺好一會兒,你沒發現?」閻羅輕嗅香茗,仰飲。 「閻王門裡何時多了一堆閒雜人等?你這閻王真該檢討。」白雲合酸溜溜地反諷,心頭的煩躁令他失去以往冷靜自持。 「不是一堆,是一個。閻王門內最閒暇的那個。」 「紅豆?」她在偷窺他? 「她在害怕。」閻羅直言道,屬於異族的碧綠鷹眸落在白雲合身上,「尤其你越是煩躁不穩,她越害怕。」 「你知道了?」白雲合訝異地問。 「賞風裳衣幾拳,還怕得不到你們怪異的原因?」閻羅莞爾輕笑。白雲未免太看輕他這個閻王的本領。 「知道又如何?自傲如你、霸道如你,依然無能為力。」白雲合放下筆,無心再畫。 閻羅若無其事地絞弄十指,不理會白雲合的嘲諷,他對身為女兒的紅豆其實並無親人之情,充其量只是一個虛名。 「帶她離開閻王門吧。你知道在這裡有太多放不下的人與情,只會讓她更加胡思亂想。她既要強顏歡笑地周旋其中,又壓不下自己終需離去的愁緒。怎麼做對你及她最好,相信你心裡有底——我不希望瘋了一個牛耿介,接著又來個白雲合。」 閻羅一席話讓白雲合更加堅定攜著紅豆離開的念頭。該為她著想,讓她在寬闊的視野裡敞開胸襟,將愁緒拋諸腦後。她的羽翼能翱翔多遠,他便陪著她翱翔多遠;若她無力再飛,他依然會銜緊她的翼,以一己之力撐著她,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離不棄。 決定離去的前一日,他柔聲詢問她的意見。 「五年之後,我會帶著你重回閻王門。在這期間,讓你完完全全專屬我一人,容我獨佔,好嗎?」 她點點頭,沒有費言,收拾簡單的包袱。翌日清晨,日初破雲,儷影獨馬緩緩消失閻王門赤紅的大門前。 紅豆戀戀不捨地回首。 漸行漸遍、漸行漸遠,已經完全看不到讓薄霧遮蔽的府邸蹤影。 「我們會再回來,一起。」白雲合看穿她的心思,貼緊她耳畔輕道。 沒錯,她告訴自己,她會活著再回來,再讓氣憤他們不告而別的小乾爹先用如雷的吼聲訓斥他們,也許會和二小叔大打出手…… 然後,頂著齜牙咧嘴的疼痛,滿臉黑胡的小乾爹會豪邁大笑並疼惜地摟抱她,輕輕對她道——歡迎回家。 *** 他們的足跡踏遍全中原,最這甚至到達邊境苗疆去探訪牛耿介。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親人安好,略微憔悴的粉顏染上悅色。 兩年的輾轉尋幽,隨著他的步伐踏過一草一木,伴著他的身影訪遍一湖一山,卻在某天準備共賞荷花之際收到閻王門被滅的惡耗。 崩壞了、潰散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閻王門。 連她奉為強人的大乾爹閻羅,張開叫結強硬的臂膀也無力撐下它。 千山萬水,兩人趕回閻王門時,只剩下讓祝融燒得精光的空城,刀痕劍刻毀掉了昔日的家園,閻羅墜崖生死不明,石炎官逃過官兵追捕,全力搜尋失蹤的閻羅下落,白無常憐我是唯一身陷囹圄的護法,據說無論如何嚴刑逼供,她自始至終不曾開口說話。 救不了死人,絕不能不救活人。 白雲合得知白無常情況之後,便領著紅豆來到洛陽,在一戶富麗堂皇的宅第前讓奴僕恭迎入府。 他說,這是唯一救憐我的機會。 「賢侄!」一名身著錦袍,年約五十出頭的和藹老丈,欣見白雲合起身上前,臉上是全然喜悅及愛才的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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