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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會聽,可是不是那些毫無助益的轉移言詞,我知道自己的懦弱無能讓你害怕,但請原諒我,我……還沒有方法調適自己紊亂的思緒,我不斷試著要成為你最信任的人,要讓你能放心將自己交付予我,一切的努力卻因風裳衣一句話全數失了標的。看見你的反應,讓我更加失措,我不知如何安撫你的情緒,不知如何表達我的關心。你像個易碎的娃娃,我該用什麼方式將你擁入懷裡才能不傷你絲毫?我很抱歉,再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做得更好……」他低低吐露心聲。

  原是準備將所有的苦自己承擔下來,孰知她卻無意間聽到了他與風裳衣的對談,他生平頭一回嘗到心亂如麻的滋味。

  多諷刺,他別號「文判官」,只會殺人卻無法操控她的命盤,他手裡握的不是添命減壽的判官神筆,只是一把銳利無情的血劍。

  紅豆搖首,打斷他自貶的字句。

  「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很好了,超乎我所能回饋的地步。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多償你一些……我好差勁,只顧得自己的氣惱,卻忘了還有你……」她將臉蛋埋在他的雙掌之間,不斷烙下輕吻,「我不會再失控痛哭,不會了。」

  為他,她會改掉所有的懦弱,不讓他煩憂,她所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若當初沒有將她由風雪中拾回,若當初沒有強迫他共結連理,若緣淺……臨別時也就不會如此苦痛了吧?

  「已經是夫妻了,別說見外的話。」他注視著掌間捧貼的小臉,她冷靜得像瞬間成長五歲,不再是毛毛躁躁的紅豆,教他不忍。

  他原準備緩緩迎接她每段歲月的蛻變、成熟,慢慢共享那些改變所必經的喜怒哀樂,而非強迫地抽拉她成長,讓她跳過少女時期的青嫩。

  「或許風裳衣的預言會成真,也或許他在神算之時蔔錯了卦,但那都不會改變你是我妻子的事實。想想,也許在五年之間,我會先你一步下黃泉,讓你獨活在世上,反倒教我更放心不下。」他安慰著她。

  「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她抬臉朝他笑,「也許年過半百,咱們發白齒搖,還會取笑彼此今日過度的反應,是不?」多希望自己的遙想能成真,能有與他白頭偕老的機會。

  「是呀。」他摟著她,雖然風裳衣的預言從未失准,他卻寧願相信奇跡。

  「到時你可得幫我好好教訓風裳衣,他害咱們流了一大缸的珍貴淚水。」她嘟囔,眼眶內澄澈的淚悄然眨回空懸的心頭,將之塵封。

  「我會幫你抓住他的雙手,任你痛毆他。」他承諾,也祈求那一日的到來。

  貼著他,聽著他平穩的心跳,一聲聲、一擊擊伴陪著她的。她閉起眼,仿佛對不諒解的前世開始釋懷……倘若是今世的她,也會願以七世的早天來換取與白雲合多一分的相處,就算是一眼也無怨無悔。

  無論幾轉輪回,她還是她,又癡又傻。

  是因為愛吧?讓人盲目也讓人迷惘,世間男女卻始終無法參透,也掙脫不了情網。

  ***

  「床頭吵,床尾和。」石炎官打趣地瞧著眼前難分難舍的新婚小夫妻。

  在飯廳之間,紅豆幾乎整個人黏在白雲合身上,又是挾菜又是遞湯,三不五時地偷個小吻,看得滿室王老五們眼紅。

  「昨兒個還吵得大哭大嚷、驚天動地,今兒個就甜甜蜜蜜?真不害臊。」石炎官調侃道。他不明白昨天紅豆哭泣的真實原因,僅被白雲合以「小倆口鬥嘴」給草草打發掉。

  「別嫉妒,喏,這只雞腿孝敬您的。」紅豆笑眯眯挾起肥嫩香滑的熏雞腿放人石炎官碗裡,還十分狗腿地為桌上每個人添菜。

  「你先喂飽自己。」白雲合將她忙碌的身子勾回座椅,不贊同地說。瞧她淨為眾人張羅,自己倒沒吃進多少食物。

  紅豆先是用油膩紅唇印上他的,才道:「我吃飽了呀。」

  「嘿,嫁了人果然不一樣,嘴甜也更體貼囉。」石炎官對紅豆的轉變相當自豪,父以女為榮嘛。

  白雲合淡瞥紅豆的靦腆嬌容。他知道,紅豆想盡力表現對於預言的不在乎,卻在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地想將情感全數釋放,就像知道自己不會再有更多與他及眾人的相處時光,所以努力想將一生的七情六欲在此時用盡般。

  像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這想法令他不悅。

  「嘿嘿,嫉妒嗎?你也快快娶個小乾娘進門,包她一樣溫柔體貼。」紅豆神情逗趣但語氣認真,她撲到石炎官背脊,雙手繞到他脖頸前細語撒嬌,「我好想要一個小乾娘!想要個小乾娘疼愛,想要過年時多個吉祥紅包,我不會吃她的醋喔,小乾爹,你想要個怎樣的媳婦兒?」希望讓她能在有生之年瞧見小於爹成家立業的景象。

  「喔——前頭至少得這麼『大』。」石炎官口無遮攔地伸出巨掌,暗示著他的擇偶條件取決於偉大胸脯,得與他的掌相較量——他體格過人,光一隻掌足足比人大上一倍。

  「你去娶頭乳牛算了!」風裳衣悶聲插嘴道,始終埋首苦吃,沒抬起過。

  他在內疚,也在自厭——內疚自己的多嘴;自厭那身令人懼怕的異能!

  紅豆蹦蹦跳跳到風裳衣身邊,「風伯伯,那你呢?我醜話說在前頭,二小叔是我的夫君喔,不許你染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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