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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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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方破雲而出,石炎官便已將白雲合昨夜托他之事辦妥。 石炎官除了身兼閻王門武教之重責外,閻王門對外訊息的掌握也由他一手包辦,旗下分佈中原各地的探子,要揪出白雲合要找的人猶如探囊取物。 「嗚……嗚……」 石炎宮單腳踩在蠕動不休並微致哀鳴的布袋之上,「嘿,老二,你要的人我帶回來羅!別吵。」他毫不留情地蹂躪腳下布袋,趁機多踩幾腳,滿意地聽到布袋裡陣陣痛呼聲。 白雲合抽掉系袋繩,露出被捆成麻花狀的風裳衣。 「炎官,多謝。我讓人送了三大壇的風州酒到你房裡,算是小小的回禮。」 「嘿嘿,還是老二上道。這傢伙就交給你囉。」石炎官肚裡酒蟲作怪,惹得他心癢難耐,現下只想快快回房去喂喂饑渴多日的酒蟲兄弟,順便補補眠。 待石炎官離去,白雲合取掉塞在風裳衣嘴裡的布巾,還他說話的自由。 「白雲……」風裳衣委屈地輕喚。他好不容易從大遼回到洛陽,連一頓覺都來不及睡就被火爆石炎官給綁了回來,白雲不會是抓他回來審上回胡亂塞給小紅豆那顆藥丸的罪吧? 一張紙箋緩飄至風裳衣臉上。 「解釋這張紙箋。」白雲合毫不拖泥帶水地逼問。 風裳衣瞄瞥一眼,陪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白雲合蹲下頎長身軀,緊緊箝住風裳衣的顎骨,只要再加一成力就能捏碎他引以為傲的俊顏。 「解釋。」他吐出冰冷寒氣,直射向風裳衣。 「痛痛痛痛痛——我說、我說!」風裳衣疼得齜牙咧嘴,臣服于白雲合的暴力威脅之下。「『紅豆』,就是你們收養的小丫頭嘛,『二十』指的當然是年歲羅,『壽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兩眼一翻,腿一蹬——這應該也很容易明白嘛!」 「她只能活到二十?」白雲合雖已料想到最差的情況,但從風裳衣嘴裡親耳聽到,依舊令他愕然。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風裳衣連連點頭。白雲果然不笨嘛。 「為什麼?」白雲合收緊拳心,等待風裳衣道出原委。 風裳衣用眼神暗示著自己被綁牢的身軀,白雲合隨即以指劃斷繩索。 風裳衣一躍而起,動動發疼的肌肉,蕩起笑意的眼低垂—— 他並非樂於見到別人的痛苦煎熬,而是每當他看透人的生死之際,他也必須將自己的情緒拋諸腦外,以坦然態度來面對生老病死,否則他勢必無法在其中取得平衡點。 「因果輪回。」他嗤之以鼻,語氣中輕視著前世因後世果的關聯。「她在五世之前曾癡戀一名男子,但身份懸殊,她是富家千金,他只是長工,在父親的橫亙拆散下,兩人雙雙殉情並相約來世續緣——」他輕哼,「人總是愣傻地以為今世的終結將是來世相逢之初,但誰又能把握今生的情人,在下一世依然是情人呢?也許是父母,是兄弟,也或許,只是陌路人。」 白雲合靜靜聆聽,不插嘴。 「她與那名男子的緣分僅僅一世,代表著兩人飲下孟婆湯之後,再不會有交集點。她癡、她怨、她戀、她不甘,便向司輪回之神請求,願以七世僅活二十之壽,來換取轉世前與他見最後一面。而此生,是她第五世,尚有兩世的輪回待熬。」風裳衣聳聳肩,平穩的陳述,如同在吟念一段無趣的詩篇。 「無法可解嗎?」白雲合啞聲問。 風裳衣笑著搖頭,「唯有七世終結。白雲,我暗示過你別放太多感情下去。」可惜他的苦心依舊沒得到白雲的注意,他深深陷下去了。「你打算如何?要告知她?抑或深埋心底?」 白雲合默然,咀嚼著風裳衣一句一字。 前世的紅豆,是他所不熟識的陌生女子,她情感濃烈,願為所戀之人承受世香消玉殞于花樣年華之憾,願放棄重新追求幸福的權利,只求短暫與情人相逢,望一眼卻賠上七世。 該說她癡心抑或自私? 她癡心想成就自己遺憾的今生,卻自私地奪取來世同等幸福的可能…… 而她的來世——紅豆,會甘於此種宿命嗎? 「風裳衣,此事別再對任何人提起。」 「連小紅豆也不能提?」 「我會殺了你。」白雲合明白告訴他,多嘴的唯一下場。 「你打算瞞著她?」 「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又有何益處?」白雲合低吼。 她能做什麼?他又能為她做什麼? 難道只能時時計算著她又邁進死亡幾日?時時擔憂著她何時閉上那雙活潑有神的眼?亂了!全亂了!他無法靜心沉氣,無計可施,甚至痛恨起自己的無能為力! 「白雲!」風裳衣驀然揪緊白雲合的衣襟,露出緊張的眼神。 他不明白風裳衣為何露出如此驚懼的模樣,卻厭惡他握在衣襟上的手。 別碰我! 「冷靜下來!白雲!」 冷靜?教我如何冷靜?那雙溫柔包圍我的羽翼就要斷了呀! 「別這樣!她的死期不幹你的事呀!那是她自找的,是她的前世!那是她呀!」風裳衣搖晃著他。 不幹我的事引她是我的妻!我曾許諾要終生疼惜、愛護,伴著她笑、隨著她哭的髮妻!那個前世的她不是今生的她呀! 走開!別碰我! 啪!響亮的摑掌聲回蕩在半毀的廳堂內,白雲合緩緩轉回被打偏的俊臉,火紅的五指印烙在他臉上,打斷他腦中種種混亂的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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