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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她迷上繪圖,先以身邊的親人為主角,為大夥繪製畫像。

  「我瞧瞧,」白雲合見著畫像,暗自咽下沖喉笑意,「你畫的是炎官?」

  「嗯!很像吧,一瞧就明白呢。」紅豆自信滿滿。

  像!當然像!整張紙上只見一團黑漆漆的墨蹟,其中還空下兩處白色圓點——正確說法應該是「眼睛」,而那團黑不隆咚的部分,當然就是石炎官最為自豪的虯髯胡。

  這張畫像是她畫過最明顯易懂的一張,多虧炎官有如此醒目的特徵。

  「很像。」白雲合點點頭。茂盛虯髯胡確實盤踞炎官大半張面孔,讓他離「人形」越來越遙遠。

  「下一個就換你了。」她可是很公平的,絕不會有差別待遇。

  「我期待。好了,去洗淨手,等會兒我讓人送些糕點過來。」不忍傷害紅豆的心,白雲合允諾。

  紅豆開開心心跑往後堂去洗手,此時「喀喀」兩聲,清亮的敲門聲傳人。

  「進來。」白雲合道。

  憐我緩緩步人,平淡冷然的容顏一如往昔,「二爺,閻王有事找你相談。」雖然她已是閻王門白無常,和白雲合處於平等地位,但她私底下依舊尊稱他一聲二爺,不論他如何勸說都不願改口。

  「喔?」他挑起劍眉。

  「閻王在議事堂裡,武判官也在。」

  「好,我收拾完就同你去。」

  趁著白雲合收拾桌上文房四寶時,憐我打量攤躺桌面的畫像。「這是?」

  「紅豆的墨繪。」

  「我以為……」

  「以為是墨翻了?」白雲合幫她接下評語。

  憐我點點頭,唇角泛出久違的笑。

  「原來你還會笑?我以為你早已無情無欲。」

  白雲合意有所指的話,讓乍現的淺笑霎時消失無蹤,她窘困地低下頭。

  「我沒有其他意思,你笑起來很美,像是年輕姑娘該有的模樣。」

  「二爺過獎了。」憐我冷冷淡淡地回應,拒人於千里之外。

  白雲合不以為意,卷收起畫,沉斂的嗓音緩緩道:「你若不能讓自己活得開心,只有終生苦痛下去。」

  聽出白雲合的言外之意,憐我勾起苦笑,雙瞳盈滿苦楚。

  她偽裝堅強的假面具瞬間剝落,唯有在白雲合面前,她才能傾吐心酸,因為他是唯一明白始末的旁觀者。

  「我要怎麼活得開心?我的命掌握在他手裡,任他收緊放鬆!每呼吸一口,就感覺到他箝制在頸間的束縛,在在提醒著『我是他的』!提醒著我一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活得好痛苦!」憐我雙手無意識地握住頸項,仿佛那兒有道無形的枷鎖,教她喘不過氣。

  「既然已知這輩子逃不掉,何不放寬心胸,以另一種心境來看待?」

  「放寬心胸去迎合他嗎?我做不到!」憐我口氣中是強烈的不屑。

  眼見她激動得不能自已,白雲合僅是靜定如常地輕笑道:「知道嗎?你與他非常相似。」

  憐我臉色驀地刷白,蛾眉緊皺,不敢相信白雲合竟然拿她和「他」相提並論。「二爺!你是最瞭解我和他的人,甚至親眼見過他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你怎麼能——」

  白雲合揚手制止她,「你可曾細想,為何我從來不喚你的名字?」

  憐我愕然回視他。她的名字?那只不過是個「不要任何人可憐我」的嘲諷呀!

  「二爺——」她想追問。

  「好了、好了,咱們再談下去,何時才能到議事堂?」白雲合僅回她一個笑容,避掉她欲出口的疑問。

  心中明瞭白雲合不願多談,憐我沉著臉,跟隨他的腳步出了書房。

  白雲合突然回過身,「收起你這副委屈的小媳婦樣,否則待會兒還讓人以為我欺負了你,不給我好臉色看。」

  他口氣輕鬆自若,卻讓憐我心一凜,深邃的眸子低垂。

  連二爺也無法幫她;她明白沒有人能救她,誰都沒有辦法。

  她只能伴著那個魔物沉淪在煉獄中,永不超生。

  深吸一口氣,她回復冷然的面孔,加快腳步跟上白雲合。

  蹦蹦跳跳的紅豆回到書房,卻瞧不著白雲合的身影,只來得及看到白裙一角拂過門檻,往右方而去。

  憐我姐?她找二小叔有什麼事?紅豆皺皺鼻頭,提起裙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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