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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爺的意思是,要讓柳若夏知道寶春姑娘舍她救別人的事?」十九有絲疑惑,雖然他不是十分瞭解柳若夏的性格,但依她與寶春相處時驕縱的表現,在得知寶春舍她而救別人後,勢必有一場火爆的家庭戰爭。

  「沒錯。」皇甫垂下眼簾。

  寶春那張善良溫和的面容,與記憶中的另一個人完全重疊,同樣博愛、同樣無私……也同樣愚笨。

  「我這輩子最討厭善良又捨己為人的笨蛋,那只會令我反感。」彷佛在解釋著自己的舉動,皇甫閉上那雙清澈晶亮的眸子,壓低嗓音喃喃自語。「讓我看看你能自私到什麼地步吧,寶春。」

  位於皇甫府邸最偏側的客房內,不斷傳來物品落地及女子尖銳的咆哮聲。

  由十九口中「無意」聽到了消息後,若夏大發雷霆。

  「你是腦子壞了還是染上失心瘋?!」她的每一句咒駡伴隨著一件投擲而去的物品,朝寶春正面襲擊,也不理會是否會砸傷寶春。「咱們到這裡是來治病的!可是你!你竟然救外人而不救我!柳寶春,你好樣的!」

  「若夏,你別這麼生氣……小心你的身體……」寶春一面躲避迎面而來的飛行物,一面還擔心著若夏的病。

  「小心?!我看你巴不得我死!」若夏左手按著胸口,右手攻擊著寶春。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

  「沒有?!」若夏丟完櫃上的物品依舊怒火難消,眼神一瞄到桌上的茶具,當下抓起來就朝寶春頭上丟去。

  寶春反應不及,瓷杯應聲砸破她的額額,劉海之下的肌膚泛出血痕。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寧可救陌生人也不願救自己的親妹子!你真惡毒!以前秋月老是說你什麼都愛讓給別人,我今天終於看清你,你連妹子的命都可以讓!」

  「我不會讓你死的……」寶春無法反駁,只能細聲地安撫若夏。

  「哼!神醫不救我,你能救嗎?柳寶春,我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若夏撂下狠話,撇過頭不看寶春的臉,恩斷義絕的模樣令寶春心寒極了。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那對姊妹好可憐……」額上的鮮血順著肌膚滑入眼底,她舉起衣袖緩緩擦去。

  「你向來都是只顧別人而不顧家人。好心?我呸!」

  「你別這麼生氣,我再去求皇甫先生……」

  若夏壓根兒不理會她,逕自躺上木床,背對著她。

  寶春輕歎一口氣,再望了若夏的背影一眼,慢慢走出屋子。

  皎潔的月光照在孤單的身影上,她不由得承認,她做錯了。她應該更自私,至少—為了家人……

  遠遠看著皇甫書房的燈火,想起今日所見到他的容顏,不帶感情的冷酷、淡漠地要她做出痛苦的抉擇,那張好陌生、好陌生的漂亮臉孔……

  她提不起腳步向前,更沒有勇氣再次請求他。

  因為他曾經給過她機會,是她不懂得把握,沒資格對他加諸任何不滿的情緒……

  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寶春沿著石柱滑下身軀,埋首雙膝間,無視被傷口染紅的白裙。

  「為什麼?不是一直告訴自己,要為家人多想想嗎?柳寶春,你這個笨蛋!」她口中喃喃自責。

  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她而非若夏的話,那該有多好?不論皇甫救與不救,她都不會有任何抱怨及恐懼。唉……

  驀然,一件外褂披罩在她頭頂。

  寶春抬起頭,那張熟悉到夢中都會出現的笑容正離她不到五尺。

  皇甫朝她露出招牌笑容,彷佛下午所發生的事只不過是她的南柯一夢。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會著涼的。」他輕聲問道,口氣中的溫柔和下午無情的語調相去甚遠。

  「咦?你的額頭流血了。」皇甫撐起她的下顎,仔細檢視她的傷口。「小臉蛋破相就不好呵。來,我幫你敷藥。」

  皇甫想拉起她,寶春卻硬邦邦地坐在原地。

  「怎麼了?」皇甫一臉無害的與她席地並坐,右手自然地環上她的肩頭。

  嗯,感覺還不錯,她的肩頭雖然瘦小了點,但還算有肉。

  「為了下午的事和我生氣嗎?」皇甫毫無內疚地笑問道。

  寶春低垂著頭。她沒有權利氣他,她只是自我厭惡罷了。

  「不說話就表示你還在生氣?」皇甫輕輕詢問。

  「沒有。」

  「那你為什麼悶悶不樂?你應該開開心心呀!!你救了一條人命,不是嗎?那個小姑娘現在八成已經活蹦亂跳、開開心心地哼著歌羅。」皇甫不知是故意挑起她的內疚,還是隨口提起這件事。

  寶春沒有回應,只是瞅著他瞧,向來活靈靈的瞳間雖然映照著他的臉,但卻少了生龍活虎的光亮。

  他扶著寶春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胛上,寶春沒有反抗地任他環抱,鼻間盡是他身上清淡的草藥味。

  「跟妹妹吵架了?頭上的傷是你妹妹做的?」雖然這一點是他刻意造成,只是他沒料到柳若夏出手如此重,竟然在寶春額前開了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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