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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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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蒙住了自己的眼,錯將愛情放在我身上。有一天,當她揭開遮眼的帛巾,她會後悔自己浪費寶貴青春和情意。」公孫謙不像朱子夜莽撞衝動,他看得比她更清楚,她的付出和糾纏,她自己沒有樂在其中,他也沒有領受半分,愛情不該是如此,或許愛情綜合了酸甜苦辣,有時苦多一些,有時甜多一點,無論滋味如何,最少在愛情裡,最基本該存在的,是彼此之間的相屬與互有的關愛,若失去這些,根本沒有資格稱之為愛。 是在說給她聽嗎?李梅秀努力想著,以為他在指桑駡槐,希望她自己學聰明點,要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因為你不愛她,才能這麼冷淡說著,我看見的就和你不同,我雖然也覺得她好傻,愛著一個不愛她的人,那麼辛苦,還得一年一年帶著笑容來面對你,可我認為愛情沒有對或錯,沒有道理可循,喜歡就是喜歡了,她那麼勇敢,把心底的話掏心挖肺說出來,我佩服她,就算以後你跟她不會有好結果,我想,她也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這些事。」李梅秀說著自己眼中看見的朱子夜。雖然是情敵,不怕丟臉、不怕遭拒。哪像她,畏畏縮縮,只想保護好自己,任由自己的心意藏在嘴裡死去,一個字也不敢說、一點傷也不敢受。朱子夜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這些事,而她呢? 她會後悔,五年後、十年後、五十年後……再回想起來,她一定會很後悔很後悔,後悔沒有讓他知道,曾經有個姑娘,好喜歡好喜歡他,第一次踏進當鋪想詐騙錢財而忍不住內心惶惑,害怕被人察覺意圖,她的雙手藏在袖裡,不斷發抖,是他,端來了一杯熱茶,溫暖她的掌心,用笑容和悅耳的嗓,教她安心,欺騙他,她感到罪惡和自我嫌憎;面對他,她從新學習坦白和誠實。當他從錢複多手中救下她,她幾乎已經能確定自己的心意。她不知道與朱子夜相較起來,她有比朱子夜更喜歡他嗎?畢竟朱子夜對他的愛意已經長達好幾年,而她不過短短數月,孰輕孰重,可以稱量嗎?可以估價嗎? 朱子夜會不會像她這樣,不樂見到公孫謙鎖眉苦惱,只要他一失去笑容,她的天空就會變得比他更黯淡無光? 朱子夜會不會像她這樣,不希望害公孫謙必須說出自己也不愛的狠話來拒絕人?言語會傷人,亦會自傷,當說出令別人不愉快的話語時,自己所嗜到的,絕不會是輕鬆喜悅。 朱子夜會不會像她這樣,跟他在一起時,就會好開心,哪怕是陪他做粗活、搬重貨、枯燥數著百來件流當品?聽見他說話時,耳朵豎得直挺挺,半個字也捨不得錯過?看見他孤零零坐在輕雪飄揚的面鋪中,一個人,斂起眉目,握緊雙拳,沉浸在她無法介入的過往,朱子夜會不會像她,一心急著要趕快飛奔過去,想要到他身邊,不要他流露出失落的神情,不要他等待,不要他有時間重掀往昔傷疤,讓傷口再度血淋淋? 也許,朱子夜也會如此,也許…… 「不是任何一個人對我的情意,我都得全盤接受。」公孫謙的原則,不曾改變。 「對啦,這種事,也得你情我願,否則被愛那一方亦會很困擾吧……」她怎麼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很適合套用在她身上? 不是任何一個人對我的情意,我都得全盤接受。 易地而處,她變成他,她也會認同這道理。 抱歉,我也喜歡你。 這句話,她不敢說。 一方面,害怕被拒絕,另一方面,不想他為第二個朱子夜而苦惱。 他一定覺得她像第二個朱子夜,一相情願愛著他,一樣都想用錢來買下他——這應該是他特地把她帶到涼亭裡,想說的話吧。 我保證,你買下我,你會後悔一輩子。 李梅秀撇遠視線,望向凝有薄冰的湖面,映照出兩人身影,冰面如鏡面,照著她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愛情。 突如其來的勇氣,從她吸入沁涼氣息的肺葉中滿滿膨脹,她的目光挪回他臉上,一個荒謬的念頭,來得措手不及。 告訴他:我也喜歡你。 不行,一說就死定了。 他會不開心,他會覺得麻煩,他會覺得怎麼老是遇上這種女人。 不說的話,你會後悔。 對,會很後悔。 說吧。 不可以。 快說。 我不敢…… 快說! 不可以! 「我……也——拿一千兩買你,不、不是想學朱姑娘,我只是想幫你解圍,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只是單純想救你,就像……你那時候從錢老爺手中救我一樣。」差一點,僅差那麼一丁點,她幾乎就要脫口說錯話,幸好在緊急時候,她理智戰勝,硬生生拗出另一個話題,而非傻乎乎被荒謬念頭所驅使。 「我不認為你有一千兩。」一個連湯麵錢都得向妅意借的女孩,不可能有如此巨額的款項。 「我應該有……」正確數目她不確定,但省吃儉用存了好幾年的戰果不會太還酸。她曾陪著弟弟去挖埋藏在菜園土內的錢罐子,裡頭裝滿白銀黃金,沒有千兩也有百兩吧。 李梅秀嘴裡回應他,偏偏目光瞅緊他端正容貌之際,腦子裡的聲音依舊在回蕩。 跟他說,你喜歡他,不要害怕受傷,你也想看看他聽見你的心意時,出現在臉上的表情吧?是早了然於心,抑或倍受困擾?他會開心,還是生氣…… 「你有?」他看出她心神不專心,以及不時咬唇,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和我弟弟存了一筆錢,本來準備拿來買……呃,不過有急用的話,可以先挪來用。」至於她弟那邊……可能得想想如何告訴他,她要拿錢來買男人,呀,她眼前好像看見弟在跳腳、耳邊出現弟的咆哮,以及弟用食指狠戳她的額心,痛斥她被美色迷昏頭的慘景。 被美色迷昏頭…… 這句話,用在公孫謙這個男人身上,一點也不突兀。 他的確美,純男性化英挺的五官,摻和了柔致的溫煦——當然並不是暗喻她渾身娘兒們味道,而是一種有別於粗獷、魯莽之外的細膩。 我喜歡你笑起來,眼尾微揚的樣子。 公孫謙聽出她遲疑沒說的部分。「你原來是準備買什麼?需要這麼一大筆錢?」一千兩,足以買下好幾甲農地或幾處園林古宅,她若如她所言的富裕,當時典當清白的六十兩,她不該還不出來,還差點被迫賣身,這說不過去。 「我……」她耳裡還隱約聽見他問了她幾句話。只是隱約而已,因為有更大的聲音在腦子裡說著、喊著。 我喜歡你品茗的樣子。 「梅秀?」久等不到她那個「我」字之後的回復,公孫謙輕聲喚她,她抬眸,深望眼前這個男人。 我喜歡你鑒賞商品時,眸子裡,專注認真的樣子。 「你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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