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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原來他這幾天沒進過幾粒米,那杯咖啡是他唯一下肚的東西,空蕩蕩的胃部承受不了刺激性的飲品。

  「你多久沒好好吃頓飯了?」喂他吃完止痛藥,杜小月語帶質問及憂心。

  「請假的那天下午。」

  她低抽口氣,「那你多久沒睡覺了?」

  「一樣。」

  難怪他的臉色這麼差!

  這男人怎麼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杜小月不知哪生的蠻力,將那具不知是她幾倍大的虎軀給硬推到小小單人床上,他頹倒得突然,連推人的杜小月也跟著摔到床上,將他當肉墊壓。

  處於上頭的她氣勢正旺,居高臨下地指著應承關的鼻尖,「你給我好好躺著睡!我去煮飯!」現在終於知道垂眼睨視人的感覺是多麼爽!

  直到她發現應承關看她的眸光變得深濃,才意識到她正用著什麼樣的姿勢壓在他身上。

  杜小月佯裝鎮定從他身上下來,眼珠子轉也不敢轉,雖然他的腹肌很結實,雖然那兩條若顯若現的麥褐色大腿看來非常的撩人……她目不斜視地僵直著身子,進而往廚房方向飛奔竄逃,不斷低喃咒駡著自己的好色。

  應承關膠著在她身上的目光轉柔,卻在嬌小身影被壁櫥遮住後,眼底的倦意取代了一切。

  等她煮完一桌子的菜,應承關也早已在她的床鋪上沉沉睡去。

  單人床的尺寸對他而言小的可憐,半截小腿裸露在床外,連身上那條天藍色的棉被也覆蓋不住頎長的傲軀,勉勉強強遮掩到他的胸線,像極了一個誤闖小人國的大巨人,整間屋子就屬他最龐大。

  她拿來另一件薄毯替他將暴露在空氣中的胸膛蓋上。

  他枕在她的世界裡,睡得毫無戒心。她相信她是唯一一個看到他呈現出脆弱的人,更貪心地希望她是唯一一個能成為他心靈避風港的人。

  「好好睡吧。」

  沒吵醒他,杜小月將燈關暗,退出了房間。

  應承關在半夜驚醒。

  無關惡夢或外來的嘈雜,而是他差點摔下床鋪的駭然。

  鳳眼在昏暗中尚未恢復視覺,但鼻翼嗅到的清香並非來自於他,他才記起了自己冒雨來到杜小月的住處,似乎……迷迷糊糊睡著了。

  疲累了數天,也失眠了數夜,精神和意識都處於即將繃斷的臨界點,連他都無法保證自己能支撐到什麼地步,卻在她身邊這麼輕易就放下卡在心頭的重石……

  他下床,發覺腰間仍系著一條單薄浴巾,秀雅整齊的女性房間裡突兀地存在著陽剛味十足的大男人,而房間的主人翁被迫窩到小客廳的沙發去睡。

  幸好她的身形嬌小,平躺在沙發上還有足夠的翻身空間。

  她怎麼這麼放心讓男人在她的房子過夜,何況這個男人身上除了一條浴巾外,算得上是一絲不掛——一絲不掛的男人和只禽獸根本沒有差別。

  該感謝她的過度信任,還是該教訓她的不識人間險惡?

  應承關無奈一笑,坐在沙發另一邊。黑眸凝視了她好久,久到他足以仔細算出她扇貝似的長睫數量及臉上的小小雀斑,他反覆流連,逼著自己一遍又一遍看著她。

  驀地,她的睡顏,和此時閃入腦海中那個被醫生宣告極可能變成植物人的未來弟媳婦融合,同樣是如此恬適,一個卻會成為永不醒來的睡美人……

  自責感仍在心口無止無盡的蔓延,逐步加深。

  擰著眉,想摸根煙來抽,掌心所觸及的卻是光裸的胸口,又顧及到這是她的地盤,應承關最後放棄了藉煙來清醒思緒的念頭。

  如果他盡力阻止,或許就不會有那場車禍發生;如果他不要置身事外,或許今天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是幫兇,也是共犯。

  倘若齊娸一輩子不會醒來,他又怎能厚顏無恥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哪來的資格和權利?

  深沉的夜色陰霾揮之不去,染在應承關身上,仍舊只有沉痛的闐暗。

  「我想,我必須先走一步,如果你追不上我的腳步,那麼……你就放棄吧。」萬籟俱寂中,他的聲音顯得清晰,也顯得寂寥。

  他沒辦法繼續等在她身後,他以為自己能停駐下來的腳步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教人狠推一把,不得不跨開,彌補他共犯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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