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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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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抹疼惜,襲上心頭,快得教赫連瑤華措手不及。 陌生,太陌生了。 它像是要灼燙他,隱隱地,鑽進心窩深處,逐漸酸軟起來。那夜歡好,他仔細看過她的背傷,奪財的匪人們,置她於死地的意圖明顯,刀刀不手軟,她傷得很重,即便它們近乎痊癒,仍不難看出她曾在死亡關頭掙扎求生的痛苦歷程。 他甚至那時憤怒得想命令德松,找出當初搶奪她家人財物及性命的歹徒,將他們一個一個擒捕住,再以最殘酷的酷刑淩遲處死,為她討個公道。 他絕不輕饒他們!他要他們付出生命做為代價! 白綺繡幾乎要為他輕吐喃問的溫柔聲調而落淚。 就是你讓我遭遇那些可舊的恐怖惡夢呀!是你,是你!你為何還能柔情似水,流露出這般體貼眼神?她無聲嘶吼,卻發不出半點責備。 淚,終是不爭氣撲簌簌墜下,猶如斷線珍珠,掉落他掌心間。 她想自己伸手抹去,他快她一步,雙手捧住她的臉頰,以拇指指腹為她拭去。 「是我不好,忘掉你內心對這種殺來殺去的事件仍存恐懼。綺繡,抱歉,我們不提這些,抱歉,別哭,別哭了……」 這個男人,將她擁入懷中,薄唇在她眼角輕吮,反覆呢喃著歉意…… 一遍又一遍…… 而她,該逃卻未逃,在他溫暖的懷抱裡,貪婪汲取久違的依靠…… 原來自己脆弱得不堪一擊,獲得片刻慰藉庇蔭,便懦弱地想縮藏其中,假裝外頭紛紛擾擾不曾存在、假裝自己只是一名辛勤工作換取溫飽的小小婢女。 白綺繡不是沒察覺到自己對刺殺赫連瑤華的態度並不積極,有太多回她與他獨處;太多回她身上帶著薄刃;太多回她的手幾乎已經握牢了薄刃,卻怎麼都無法抽出它來,遑論要把它刺進赫連瑤華胸口…… 她不敢殺人,這當然是理由之一,但並非唯一。 真正的緣由,她不敢深思,不去理解為何每次看見他眼眸裡蕩漾的笑意時,她便無法狠下心來殺他;不去明白為何他親吻她、擁抱她時,她耽溺其間的軟弱酥麻。 只是,她不可能一直維持現況假像,她纖細的肩上,馱負無比沉重的壓力,催促著她,必須儘早動手—— 「你還不能接近赫連瑤華那貪官嗎?找不到機會能下手嗎?」 白綺繡頭低低的,耳裡聽見娘親略顯焦慮的詢問,沉默以對。 她藉著與另名婢女宛蓉被副管事派出府外分別採買雜貨的空檔,迅速買妥她該負責的貨品,折返位處偏僻巷尾的家,看看家人情況。毫不意外,才進屋沒多久,她娘親便如此問道。 「娘……女兒是以婢女身分混入赫連府,見到主子的機會……並不多。」謊言出口之後,強烈罪惡感襲來,她不敢抬頭去瞧娘親那張被數道刀傷劃破美貌的臉孔,害怕被娘親看穿她的心虛。 她說不出口,說不出她與赫連瑤華的關係匪淺,說不出她有多靠近過赫連瑤華,近到被擁在懷裡,近到能細數他的睫有多少、有多長。她怕她娘親會直接賞她一記摑掌,她溫柔嫻雅的娘親,在遭逢夫喪的巨大打擊後,精神狀況有些怪異,有時仍是她記憶中輕聲細語的娘親,有時卻性情大變,又吼又罵…… 「要快……什麼方法都可以,你要接近他,再動手殺他,替你爹報仇、替你哥哥弟弟報仇……綺繡,聽見沒?你聽見沒?」白母握住她冰冷柔荑,先是輕聲叮嚀,越說卻越激動,十指握疼了她而不知覺。 「聽見了……」她只能如此回答。白母喃喃說道五六聲「好」,才鬆開手,溫婉慈祥地要白綺繡坐,再端出許多午膳用剩的簡單家常菜肴,要白綺繡多少吃一些。 白綺繡只勉強用了幾口白飯,配上些許豆腐乳,便推說吃飽了。 之後她匆匆去看了重傷殘廢,僅能臥躺在床的暴怒兄長,還有被刀光劍影嚇到癡呆的稚齡小弟。他們一家五口,爹親慘死,娘親不僅容貌破相,身上亦留有數十道刀痕,她兄長的手腳筋遭砍斷,這輩子恐怕再也無法憑已之力站起來,被護于爹親懷裡的小弟雖然只是輕傷,爹親流出的鮮血,濕濡了他一身,七歲不到的他,驚嚇過度,迄今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 而她,算是傷得最輕,至少,性命保住,四肢沒殘沒缺。 這就是她恨赫連瑤華的理由,這就是她必須恨他的最大理由,她的家人,險遭滅絕,沒死的,留下終身傷痕,包括身體與心理上的。 赫連瑤華雖非唯一兇手,亦是脫不了干係的共犯,會先選定他下手,不過是地利之便,其餘幾個惡官,總有一天,一個一個,都要付出代價…… 白綺繡無法在家久待,必須趕回客棧前和宛蓉會合,避免宛蓉生疑。 所幸她比宛蓉早到約定地點,只等了一會兒,買齊雜貨的宛蓉小跑步來了,兩人相視一笑,邊閒聊邊步行回府。 宛蓉是個可愛的年輕女孩,才十五歲,有些豐腴,像顆剛蒸好的包子,白白軟軟,笑容毫無心機,而且相當活潑健談,使得回府的路途不至於乏味無趣。但白綺繡仍無法被宛蓉逗得開懷,返家一趟,看見親人,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沒能達成娘親的叮囑,她滿心羞慚,家人的傷勢,不斷提醒著白家所受到的不平遭遇,她若仍有身為白家人的覺悟,要為家人報仇,就該一刀賞赫連瑤華痛快,為他做過之事付出代價……而不是不斷不斷不斷為他找尋開脫的藉口,妄想從他身上挖掘一絲絲的優點。 她該如何是好? 今晚,她是否該要咬緊牙關,抽出薄刃,取他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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