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曦月 | 上頁 下頁


  修得再久,也無法超過二十年──若她打出娘胎之後,便開始修起。

  「年紀輕輕的丫頭,竟也想修仙?要求長生不老嗎?」還是希望花容月貌永存?

  「……對,我想活很久。」女子並不隱藏心思:「很久、很久……」

  幾名耆老聞言,皆笑了出聲。

  「小丫頭的一輩子,連一半都還沒過完,竟已經未雨綢繆,想活過百歲?」現在的孩子,腦子裡全裝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百歲不夠,還要再更久。」她認真道,眸,恁般晶亮。

  這番話,比起她摸驅妖符,更具有說服力。

  會追求長歲綿延,貪生,怕死,絕對是人類,無誤!

  「既是修仙,明兒個,記得也去瞧瞧火烤狐精,若中途有人壞事,盼修仙姑娘替咱們出份力,可別讓狐精逃跑。」一旁漢子哧笑道。

  此話,虛則恭維,實屬戲謔,明擺著嘲弄她看起來不成氣候。

  女子自然聽得出來,卻不與其爭執。

  這世間,來回了幾遍,人情世事,她懂的……豈會比在場眾人更少?

  不爭勝、不說服、不改變,人各有心思、想法,他們堅信狐精惡極,任憑她說破嘴,亦撼動不了分毫。

  明日這場火刑,在所難免。

  她更好奇的是,姓江的那名男子,明天是否會出面解救狐精?

  抑或冷眼旁觀,眼睜睜看著,曾愛過的人,在自己面前,慘遭焚燒?

  又興許躲在家中,不去看、不去聽,佯裝事不關己?

  他,會選擇哪一個?

  能讓她看到,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嗎?

  還是……人類在面臨禁忌妖戀時,必然的──

  逃避。

  石臺上滿堆柴薪,其上緊縛著一個姑娘。

  不,是只狐精。

  雖擁有人形,背後卻突兀地生出一條毛茸茸的尾,與她癱軟的身姿同樣,一動也不動。

  她靜靜地流淚。

  哭不聞聲,也或許周遭鼎沸的人聲,淹沒了微弱啜泣。

  女子站得不遠,能輕易看見狐精的泣顏。

  她左右張望,只有圍觀的人群,並沒有任何一張……擔憂面容。

  「……果然,沒來嗎?」她低語,雖不意外,卻有失望。

  歎了一聲,眸光不離狐精,看她的狼狽,看她的絕望,看她紛紛滴墜心碎的眼淚。

  「不是曾經憐愛她嗎?為何一知她是妖,往昔的情呀愛呀,便能拋得一乾二淨,如此恩斷義絕?愛她,就該護著她,別讓她單獨面對這些呀……」

  女子自說自話,臉上神情雖淡,眉心卻淺淺蹙皺。

  她又等候片刻,期待最末一刻,能有奇跡降臨,能親耳聽見,傳來一句大喊──不要放火!不要燒她!她是我妻子呀!

  等著,時間緩緩流逝,只等到了道長翩然而至,一旁鎮長相隨。

  「狐妖,你不該潛入鎮上企圖傷人,近日鎮中流傳的惡疫,也是出自你之手吧!井水裡更被摻入毒物、罔顧他人性命,可惡至極──」

  鎮長細數罪狀,說來義憤填膺,石台下,眾人同聲撻伐,尤其家中有人染疫,更是痛駡不斷。

  「怎麼聽起來……像『人』才會做的事?」女子越聽,越加生疑。

  狐這類的精獸,真要傷人,多半使用牙與爪。

  摻毒、下藥什麼的,她沒聽狐精用過。

  但很顯然,鎮民深信不疑,咬定了是狐精所為。

  洋洋灑灑指控完畢,無論是事實,或是羅織之罪,鎮長滿意籲口氣,轉向道長,一揖再揖:「道長,有勞您了。」

  道長未加多言,雙指併攏,口念咒語,指腹燃起火苗,再指向柴薪,一瞬間,柴火熊燃。

  女子要自己再多等一會兒,往往在最緊急時,最可能帶來「奇跡」。

  若真等不到,她也準備使出喚雨術,淋熄火勢。

  「再等等……興許姓江的男人就沖出來了……」她喃喃念著,口中雖如此說道,纖指已抬至鼻前,結印,隨時都能召雨。

  狐精沒有掙扎,不知是過度虛弱,或喪失求生意志,火勢越發炙猛,身處其間的她,荏弱可憐。

  「嘖,不等了!」

  女子終於按捺不住,口裡急急吟唱術語──

  大風突襲,狂,而猛烈!

  帶火的木柴被風勢卷起,吹得四散,紛紛砸向石台下的鎮民們,鎮民吃痛,又叫又逃,生怕火苗燒到自己。

  咦?她明明要驅使的是「喚雨術」,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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