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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想偷摸摸看……

  只可惜她有色無膽,只能要要嘴皮子。

  「我留在這裡,全是因為你。」若非他,她何需在百年前的大雪中上山,只為尋他?若非為了尋他,她又怎會傷了羽翼而墜落雪地?

  而他,卻已記不得苦苦追尋著他的她了。

  「報恩嗎?只要你離開這裡,還我全然清靜,就是還了我的恩情。」他以為她說的是他在雪地中撿回恢復原形的她一事。

  「才不是報恩!是……」

  「我與你,除了恩情之外,什麼也沒有。」水波不興的淡色瞳子因長睫遮掩而籠上淺淺的灰暗。

  「用不著你提醒我!」

  「但我若不提醒你,你似乎給忘了。」忘了這兒是誰的住所、忘了她只是只打擾別人安寧幾近一百年的「鳥」。

  「我才不會忘記是你將我自風雪中救回,為我包紮傷口,還讓我在這兒養傷。」

  「我若知道救回來的傷禽是只死纏爛打的精怪,我不會救。」白髮男人說得輕緩,卻也顯得更加無情,逸出好聽嗓音的唇畔不見任何揚弧,在在彰顯著他的漠然。

  「鳳淮,你——」她氣得嚷出了白髮男人的全名。

  「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離開?」他抬首,雙瞳直盯著她。

  面對他直接的詢問,鴒兒腦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勉強擠出一句:「我們相處了一百年,沒有感情也有交情,你……你就非得這般絕情嗎?」

  她早知道,總有一天,這句無情的話語一定會出自他的口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受,豈料真正聽到的瞬間,卻是這般難忍。

  「百年來,你應該夠瞭解我了。」情之於他,只不過是虛渺而可笑的字眼,他從不奢望也不眷戀,更不願花費心思去碰觸。

  「不,我不瞭解!我不瞭解你為什麼總是將我的努力視為累贅?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到底算什麼?」清靈的臉蛋染上輕憂。

  「什麼也不算。」他答得誠實,也因誠實而更顯殘酷。

  鴒兒怔了怔。是呀……什麼也不算,她早知道的,只是她一直不願承認,自己在他心目中只是個什麼也不算的存在……

  「我想……是我選擇錯誤了……我不該……不該這般傻、不該這般堅持、不該——」她陡地捂住逸出破碎字眼的菱唇,不許它洩漏太多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墨黑長睫掩上眸間的苦楚,心底無形傷口所汩流的血水,幻化成眼眶的晶淚,背叛了她的倔強強忍。

  她好茫然、好無助……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但是,沒有人告訴過她,萬一化為禽鳥卻沒有比翼雙飛的另一半,該怎麼辦?萬一萌為枝啞,卻尋不到共效連理的另一方,又該如何是好?

  無法問出口的話,就讓眼淚洗去吧……

  第二章

  鴒兒終是厚顏地留了下來,硬留在他身邊。

  對於她從咬得死白的唇瓣間迸出「我不走」的堅決字眼,鳳淮的反應是一貫的默然,之後便什麼也不再多說,連個輕哼也不願賞給她。

  翌日,鳳淮再見到她,她仍是捧著最甜最膩的笑顏,軟軟地朝他道早安,殷勤地又是遞茶又是遞飯,好似昨夜的一切只是場不真實的夢境。

  她究竟在堅持什麼?鳳淮不懂,真的不懂,他的冷淡態度已然說明了他的決絕及疏離,她卻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後,重燃信心,不屈不撓地與他周旋抗衡。

  他對她的恩情,渺小到壓根犯不著她賠上百年的青春,窩在這鳥不生蛋的臥雪山上等結冰、盼凍斃。

  還是……愛?

  她那雙每每望見他便點燃璀璨光輝的星眸,就是愛?

  她那總是漾著他不明所以的笑靨中所代表的,就是愛?

  鳳淮望著鏡中白髮淡然的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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