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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寬心頓了頓,小指頭扳動算數著,半晌才漾起笑容,「好,我知道了。」

  每回要交代寬心辦任何事項,必定得仔細告訴她是在哪一個步驟前後去辦,如此一來才不會打亂了她認定的行事順序,否則被搞亂的寬心會弄得一場胡塗。

  「少爺,你帶回來的姑娘是少夫人嗎?」

  寬心的問句來得突然,害得霍虓一口熱茶全數噴到倒楣鬼孟東野臉上。

  「你好髒——」孟東野揪住霍虓的衣領,粗暴的動作喚醒了沉睡的嘯兒。

  睜開眼的嘯兒被那張驀然逼近的陌生臉孔給嚇到,她沒有任何驚聲尖叫,五指利爪出自本能地撕扯——

  一連串的動作在瞬間完成。

  在場沒有任何人發出任何聲音,更沒有人動——除了孟東野右眼下方橫越鼻樑,直達左下臉頰那四條爪痕正潺潺流出的鮮血。

  鮮血,淌滿臉頰。

  痛覺,開始蔓延。

  「東野,痛的話可以叫出來,不用強忍。」霍虓開了口。那種利爪撕裂皮肉的痛,他嘗過,所以他能體會孟東野此刻的心境。

  嘯兒喉間仍流泄著低咆,戒備地死瞪著眼前的人類。

  「好了,嘯兒,沒事的,東野是我的朋友。」霍虓安撫地將嘯兒輕壓進自個兒胸膛,再朝呆立在一旁的寬心道:「寬心,別急著替我燒水沭浴,先幫東野拿些傷藥和白巾來包紮。」

  事有輕重緩急,否則等寬心辨完所有她腦中該辨的事之後,東野的血也流滿一缸了。

  「喔。」寬心領命而退。

  「她……她抓傷我……」孟東野兀自震驚,鼻口間全是血濃腥味。

  那爪子怎麼如此銳利?

  霍虓忙著對懷中嘯兒又哄又拍,完全沒空閒搭理好友的錯愕呢喃,「嘯兒乖,別怕別怕……好可憐,看你嚇成這模樣。」

  孟東野回神,瞪著好友,「喂喂喂,受驚嚇的人是我耶!你安慰她安慰個啥勁?!」不安慰破相毀容的人也就算了,竟然還去安慰使壞傷人的暴徒?天理何在?!

  「擦擦,你的手被血給弄髒了。」霍虓直接用方才拭發的白巾為她擦淨纖白細指,「下回不可以再這麼胡來。」

  孟東野聽得差點咯血!

  聽聽!他的血「弄髒」了那丫頭的手!

  孟東野拍案起身,捂著臉上淌血的長痕就要往廳外定。

  霍虓終於挖出一小塊的良心,詢問起好友,「東野,你要上哪去?寬心已去為你準備傷藥。」

  「我決定現在、立刻、馬上收拾包袱,滾回家吃自己!至於進奏院的報狀就勞煩『霍邸吏』您自個兒承擔吧!我就是活該倒楣犯賤才在每回你去辨私事時窩在書房裡模仿你的筆跡,一字一字擬妥報狀!哼哼,你就待在這好好安慰你的小美人,我等著看你被書房那疊公文給壓癱嗝屁,到時我會為你送上清香三炷!」

  翻臉了!

  眼尖的霍虓瞧見寬心正跨過門檻,馬上開口,「寬心,先不急著幫東野上藥,立刻擋住他的腳步!」

  「噢。」寬心當下將手上的藥物全塞到孟東野懷裡,軟嫩嫩的藕臂一攤,卡在門口。

  「你幹啥這麼聽他的話?!」孟東野一臉懊惱,又無法推開她。

  寬心理所當然地揚起下顎,「因為他是少爺。」

  「該死——」孟東野捂在臉上的手掌爬滿鮮紅,而他方才那陣激動咆吼,牽動出更多的血液。

  寬心攀在門框,圓滾滾的眼直盯苦孟東野血流滿面的模樣,眉心攬蹙了些。思量片刻,她放下了右臂,改以右腳舉直到門框邊,很像某種動物撒尿的動作,相當爆笑。

  空閒的右手由孟東野懷中取來傷藥,菱嘴咬開瓶塞,開始在四道血痕上塗塗抹抹,成功阻止了奔流的血勢。

  霍虓看著眼前這幕,不由得輕笑。

  寬心幾乎不曾在前一項事情未完成之時,便接續下一件事,由此可見,東野這幾年來的努力可不是獨腳戲。

  趁著寬心為孟東野料理破相的臉龐時,霍虓低首,正巧對上嘯兒仍處於迷惑的小臉。

  「怎麼了?」他的嗓音正巧能容兩人聽聞。

  「我為什麼會在這?我們不是該在驛站嗎?」

  「是呀,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

  「因為你睡得好沉,叫也叫不醒,我又必須趕回城裡,所以只好直接帶著你上路。」霍虓笑得好正直,全然看不出半絲的虛偽及內疚。

  「可……可你說要給我考慮……」嘯兒咬著下唇。

  「那你考慮得如何?」霍虓順著她的語意接續,揉合著淺笑及算計的精明又隱隱約約浮現在他矛盾的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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