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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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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是我,焚羲也是我,現在,辟邪劍也是我。」 螭兒柔聲問:「辟邪若是由你所創,又怎會,蝕噬主子的心魂?」察覺到掌心下所覆蓋的手掌緩緩一怔,她繼續道:「它當真吞噬掉……另一個你嗎?」 靜默,久久。 螭兒仰側著頸,卻無法瞧清身後人的動靜。 好模糊的聲音,遠遠的,像是雲際偶落的悶雷,卻又屬於焚羲特有的沉嗓。 「我一直是這麼以為。」 當初辟邪劍在他手中化為灰燼,一柄染滿青焰的神劍卻也在同一瞬間重生,握著無中生有的「辟邪」,他滿滿的殺意毋需遮掩,更無從遮掩。焚掠的炎,大肆舞爪、盡情殺戮,直到辟邪再融入他的血肉之間,所有的怒濤狂焰也一併封鎖在軀殼內,沉眠。 執劍的他與不執劍的他,個中的差異,只有他自己約略明白。 而真正感到天壤之別時,卻是辟邪劍在她身體裡的那段千年歲月。 「我要看著你。」螭兒出聲要求,打斷了焚羲的思潮。 她想用雙眼瞧清焚羲說話時,眼眸所透露的真實,也或許是想看清楚他每說一句話時,心底閃過的真正感受。言語能騙人,獨獨雙眸不行。 「看我?」他尚反應不及。 「對,看你。」 焚羲輕輕施力,撈起綿軟身軀,如她所願地助她翻身,讓兩人鼻眼相對。微暗中,只有他帶笑的眸,熠熠清亮。 「看我做什麼?」他故意曲解她的話。「我這容貌在你眼中算得上好看嗎?」 「你一直是好看的,從沒變過。」不老、不衰,時光永永遠遠停駐在面若冠玉的俊顏上,不留一絲風霜。這樣的他,出色的令人眷戀貪看。 暖被下的小手好想好想觸碰他,卻連這樣小小的希冀都無法做到。 「我還以為在你眼中,我這模樣遠不及雄螭獸討喜。」畢竟每種生物的審美觀點大不相同,一隻狗就很難去分辨滿梢亂跳的雀兒美醜。 而她是螭,他是邪神,除去皮相不談,倒也頗令人玩味。 「說什麼渾話。」她嬌去了聲,似羞似嗔。 「還是你當人當太久,忘了怎麼去分辨螭獸的長相?」他仍笑著。 「我……」 原想出聲反駁,話到嘴邊才猛然想起,漫漫千年以來,她幾乎不曾見到任何人煙,連同類的螭,也不曾。 眸間唯一的停駐,只有伏臥冰湖的自己,及無時無刻與冰湖倒影反覆交錯的幻影…… 那個幻影,她總是撒嬌喚他:焚羲。 長睫微掀,銀眸定定望著他,映在她眼波間的,是真實的他。 她的眼中,只有他,再容不下其他。 「就算,見著了螭獸中的翹楚俊傑又如何?你……你難道會放手,讓我與它共效于飛之樂嗎?」她屏息地問,忐忑的心就伯他真點頭同意。 「你倒是真摸透了我的心思。真遺憾,我的螭兒,這一世,你無緣成為任何一隻螭獸的妻。」他的口氣不見任何惋惜,倒是飽含數分幸災樂禍。 良久,螭兒才發覺自己竟緩緩松了口氣,不爭氣地咬咬唇,無語。 輕輕調整她的躺勢,將她一頭青絲攏聚到腦後,長指仍不停歇,流連到那張在暗夜中仍蒼白的鵝蛋臉,指尖滑觸到她顎緣,挑了挑,兩人皆為這熟悉的親昵而發笑。 記得嗎?你最喜歡我這麼碰你,像頭貪寵的貓似的。 你每次都……耍賴,用這小人招式治我。 誰教有只傻螭老是仰著頸看我,巴不得我多多撫慰她的饑渴。 饑渴?!是在說我嗎? 誰答腔我就說誰羅。 一言,一語,彼此藉著對方的話語,尋找到曾在記憶中缺了角的片段。 拼拼,湊湊。 你記不記得,那時,泉裡突然跳起一條龍魚? 當然,還有只傻螭被扎扎實實嚇了一跳,栽到泉裡,差點滅頂。 還有林子裡,那只……老是一抖一抖的膽小虎兒…… 我只記得在我懷裡那只抖得更厲害的傻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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