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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當然只是鬧著她玩,他尚未惡劣到這般田地,不過他確實吩咐一桌飯菜,要在房裡吃,方才被她一吐,不得不暫時包下一間客房,把自己沖洗乾淨。

  「別再泡了,等等有人要送飯菜來,你一整根參浸在木盆裡,看起來真像一鍋湯。」

  「哼。」她緩緩爬起,像只幼犬,甩甩水珠,以人形之姿下了木桌,由於身上濕漉,她沒變出衣裳,不想黏糊糊地拖著累贅布料。她光裸著身軀,在他面前晃東晃西,毫不懂遮掩,不過,遮掩只是多此一舉——

  睚眥這回瞧得很清楚。

  該有的,都沒有,無論雄的或雌的某些部分。

  那具身軀白皙透粉,骨架勻稱,膀子與雙腿纖纖細細,娉婷有餘,曲線不足,腰小,婰也小,泡過漫沙沙,大片肌膚呈現櫻花般色澤,淌著晶瑩水珠,仿佛身上掛滿玻琉璃珠子,逼使睚眥必須眯眸才能避開它們的炫亮。

  「把身子擦乾。」睚眥嗓音低沉了些。

  「風吹一吹就幹了,幹嘛要擦?」同他頂嘴已經成為她的本能和樂趣。

  他扯過一床薄被,往她身上包,直接動手「處置」她。

  「輕一點啦!你想把我的參皮搓下來是不是?」粗魯人——不,是粗魯龍!

  「搓下來剛好架菜!」擦乾後,他動手恢復她人模人樣的穿著。

  「這麼愛吃!整盆洗澡水留給你喝!」靈參浸泡過,不是一般洗澡水可以媲美,打賞給他,不用叩謝她大恩大德啦!

  「你惡不惡,洗澡水也叫人喝?!」

  「人參酒、人參雞湯,不也是人參的泡澡水嗎?我看大家喝得很樂呀!」

  真是歪理一堆。

  兩人鬥嘴短暫休兵,全因飯館小廝叩門送上熱騰騰的菜肴,佈滿一桌,其中不見招牌人參雞湯,大多是海產,魚蝦鮑蟹,可見晨眥嗜愛鮮味。

  睚眥懶得招呼她,逕自坐下來夾菜扒飯,喂飽自己。短短須臾,一盤盤的菜去掉大半。

  見他吃相豪邁,仿佛桌上食物鮮美無比,她吞咽津液,咕嚕作響。「我也要吃。」

  「參不是喝水就飽?自己去倒杯水慢慢吸。」他最多只是替她將茶壺茶杯推到她面前,要她想喝多少斟多少,直接把參須插進茶壺去吸幹他都沒意見。

  「我可以吃些別的東西,靈參需要肥料才會長高長壯。」

  「肥料桌上沒有,茅廁才有。」

  她朝他做鬼臉,管他囉唆啥,自己動手去拈魚尾肉來吃。

  好、好、好奇特的味道哦……

  酸酸、甜甜、酥酥又嫩嫩,口感多變,難以形容。

  「唔唔……」她想發表高見,嘴裡卻塞滿飯菜。

  「吃吧你,讓我安寧片刻,靜靜吃頓飯。」見她不會用筷,他也不強迫她,任由她雙手並用,又是拿蝦又是挖飯,小嘴忙碌咀嚼。

  她對什麼都好奇,勇於嘗試,每盤菜肴皆是首次見識,菜名不知道,食材不曉得,用法不重要,她不會嘮叨追問,反正先吃再說。

  睚眥已經吃飽,倒杯熱茶啜飲,她負責收拾殘肴剩羹,從她臉上,他看到「心滿意足」這四字淋漓盡致的發揮,她認真把最後一絲鮮甜蟹肉從蟹螯裡挖得乾乾淨淨,如果她的牙夠硬,她會把蟹殼咬碎吞下。

  那只蟹可以瞑目了,她舌頭快要伸進去把它徹底恬舐一回,肉都沒了,汁也不放過。

  她清空盤上所有食物,在睚眥強力要求兼動口也動手的脅迫之下,一雙油膩膩小手被他按進那盆洗參水裡,搓洗得潔淨如新,她無視他的瞟瞪,痛痛快快打起好幾個飽嗝。

  她人生——不,是「參王」第一次明白何謂吃撐的滋味,不只是吃撐,短短一日,她嘗到好多首次的經驗。第一次踏進滿滿全是人類的地方;第一次付銀兩去換竹圈圈;第一次套中小玩意兒的歡喜;第一次吃到人類料理的食物;第一次與誰結伴,沒有目的,胡亂逛著……

  她抿嘴含笑,不待他幫她擦乾手,胡亂甩甩,急乎乎跳上床,打開滿載的錦袋,嘩啦啦倒出所有東西,開開心心一件件拿起來細瞧、把玩,套中的東西,她不完全明白是什麼,自然要詢問旁邊那只事事比她懂得多的龍子。

  睚眥不算冷淡但也稱不上熱絡,解釋了廉價的假玉手環是套在手腕上,錢囊可以裝銀子,珠花用來簪發,珠鏈妝點姿色,銅鏡能隨時攬以自照,她自個兒套中的綠色圓圓小東西叫耳珠,她追問下去,聽到必須在耳垂上穿刺出耳洞才能佩戴時,不由得一臉驚嚇,直嘀咕著「聽起來好痛」。其他還有小竹笛嗶嗶吹出單調卻好響亮的音調,木槌球不過是騙騙三歲孩童的小玩具——全是些不值錢之物,她竟也能聽得專注,眉開眼笑地打量它們,好似多稀罕一樣,再三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她的心眼和她的貪婪只有螞蟻般大,所以容易滿足,不用金銀珠寶就能博她歡心一笑。還有,她的智慧也和螞蟻同等——她真敢把牛銅鈴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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