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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想到她被那傢伙所傷,心中老大不爽。

  「他敢再來尋仇,我連他另外一隻手腳,一塊兒打斷!」提到傷她之徒,好望自然沒有好口氣。

  「你以前……不是很不喜歡喊殺說打?」

  辰星見他俊顏緊繃,嚴肅認真,說得咬牙切齒,像與入魔瘟神有著深仇大恨。

  「是不喜歡呀。」

  那剛剛……滿口血腥,說要打斷另外一隻手腳,是誰?

  是不是近來受她影響,沾多了妖血,導致性情大變?

  她難掩擔心,仔細打量他。

  被憂心忡忡的眸光凝覷著,任誰也無法忽視。

  好望又喂她一口果肉,衣袖按拭她的唇角,揩去汁液。

  此舉既親昵,又讓兩人的身距縮短許多。

  貼近到,彼此眼中,只存在著對方。

  「不過,誰威脅到你,就算討厭訴諸武力,我同樣照打不誤。」

  「……」辰星先是一陣靜默,突地,她伸手摸向他的額,喃喃著:「不燙呀……」

  那對柳眉,幾乎要在眉心之間,堆蹙交纏。

  「你幹嘛?我又沒病。」他捉下熨在額頭的小手。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蹙眉底下的水燦瞳眸,直勾勾地看他。

  「這樣哪算好?」他一點也不覺得呀。

  「與先前說的,完全不一樣。」

  「先前?……哦,你是指訂契呀?」

  她點頭,一臉苦惱肅然。

  「我答應過你,不讓你額外做其餘的事,不讓你雙手染血,不讓你被迫去斬妖除孽。這些,都不該由你來做。」

  她困惑,迷惘,對他的所作所為,全然不解。

  他是被迫的吧?他不愛見血,不喜殺戮,卻沾了血,開了殺戒。

  一開始,他也不樂於成為她的坐騎,好似充滿委屈,百般不願。

  現在卻……

  一點點「被迫」的無奈,在他臉上都尋不到。

  「你不應該出手幫我,不應該在乎我受傷與否,不應該帶來甜美海果,更不應該為了入魔瘟神,而產生一絲一毫的困擾……」她說著,輕輕搖動螓首。

  這樣不對呀……

  這些,全不在訂契之中。

  「哪來這麼多的不應該?」好望趣然,反問她。

  她苦惱的模樣,帶點稚氣,沒了冰冷,很是可愛。

  「當初,你是因為我的承諾,才願點頭,答應成為我的坐騎,我不希望……你覺得我言而無信,自毀契約。

  「我當然不覺得呀,你說的不應該,有哪一項是你強逼我做?」他不會將言而無信這四個字,扣在她頭上。

  她,何來言而無信?她根本不曾開口,向他要求過什麼事。

  不利用他,不驅使他,不命令他,不奴役他,完全如她所說,只要他在身邊與她相伴,便已足夠。

  是他自己忍不住,想去做那些不應該的事——她單方面所認為的「不應該」,而他,並不認同。

  「是我自己甘願出手幫你,是我自己不喜歡見你受傷,是我自己想讓你嘗嘗貝果的美味,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與訂契無關。」

  「與訂契……無關?」

  她喃喃重複,這幾字,聽來容易,卻要費心思量。

  他一掌探來,揉弄她的發,害她快要想通的思緒,又一整個紊亂,只看見他咧嘴朗笑。

  「所以,你就理所當然地,享受這一切吧,別滿腦子胡思亂想,非得分清楚何謂應該,何謂不應該。」

  她瞅著他,不發一語。

  他又笑,補上:「你放心,我不想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我。」

  只要他動手做了,全屬甘願,毫無怨言。

  「還有,你不要每回除完妖,都傻乎乎地站著發呆。我沒睡,你不用擔心打斷我的睡眠,直接大聲喊我的名,將我喚來。」

  好望也是歷經數回觀察,才察覺到她的心思。

  「你,知道了?」她微微瞠眸。

  知道她……總得刻意放慢步伐,不願擾他眺景,或沉睡。

  「要不發現都很難吧。」

  雖不想承認,但他每次都在等她喊他,等著等著,等到不耐煩,最後,還是他自個兒跳出去。

  次數一多,自然起疑,既生疑,當然要求甚解。

  「本來純屬猜測,不過你現在的反應,給我了證實。」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為了讓他多睡一會兒,才遲遲沒有動作,靜靜佇候原地。

  她的單純,如琉璃,清純澄澈,一瞧便懂。

  心緒遭他看穿,辰星的回應是一抹赧意,太淡太淡,若不細瞧,很容易忽略。

  而他,瞧得一清二楚,因為,他一直看著她。

  那比他所見過,任何一回的遠山破曉,暮景殘光,更加粉豔的景致。

  美不勝收。

  她向來不是貪心之徒。

  心之所欲,總是簡單、純粹,幾乎不曾擁有過多的想望。

  心清如水,隨遇而安,不去強求不屬於她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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