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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初見外表,以為你應該是兇狠高傲的人,城民見著你,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動輒得咎,觸怒了你,實際上,你在他們眼中,是極好相處的主子嗎?」她小口咬下鰻串,唇上濡著褐色醬汁,她伸舌,吮去醬汁。

  「我哪知道他們眼中,我是怎樣的主子?!」這種芝麻小事,他不會浪費精神去思索。

  他現在思索的是……她手裡那串鰻,比他方才吞的,還要好吃是不是?!

  他聽見自己咽唾的咕嚕聲,隨她探舌吮醬,隨她張口咬鰻肉,他喉結起伏,目光恫恫,看她。

  「……你要吃?」她以為他的炙燙眼神,是針對手中那串……蒲燒鰻。

  沾有甜醬的小嘴,微微啟合,甜甜的嗓,問著:你要吃?

  吃什麼?吃蒲燒鰻?還是,吃她?

  後者竟然比前者……更教他期待?

  蒲燒鰻的滋味,他已經嘗過,所以誘惑力不及她來得大?

  他正要用力點頭,並準備傾身上前,去擒獲抹滿甜醬的紅唇,吃她……

  驀地,她手中的鰻串塞到他掌心,紅棗攏提寬鬆的衣擺,從他身旁跑開,他反應不及,回過神時,她已經跑得您遠。

  「你要去哪裡?!」蒲牢吼吠響亮,在海市里回蕩。

  想逃?!

  他轉身追去。

  在茫茫大海裡,她以為她能逃往哪去?!

  憑她一隻小小人類,沒靠他的法術,別說是潛水,想在如此深沉的海中毫髮無傷,根本不可能!

  一個不小心,興許就被藏匿暗溝的大魚怪,一口吃掉了!

  他急於追趕,她腳步卻在前方停下。

  原來是要逃,而是看見海市一偶,正進行的一項買賣——

  「快住手!別這樣!」

  紅棗斥著浦子內的店主,要他停止手邊行徑。

  店主是只海姑,魚首人身,口部一對長須,不住地抖動,此時魚眼睦圓,朝她望來的眼神,很是兇惡——不過,差蒲牢一大截,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害怕。

  「小姑娘,老子在做生意,要嘛,拿貝幣來買,不要就閃邊去,別在這裡瞎嚷。」

  海魷男人口音奇特,每說一字,語尾附上吐泡聲,啾哆嗽哆地。

  「你明明是在欺負她!」她控訴著。

  紅棗所見,是海站男人囚禁一名女子,女子年紀輕輕,面容妓麗,水汪汪的眼眸,秋水敬豔,蘊合千言萬語,唇不點朱紅,粉嫩依舊。

  她身姿騁婷,胸盈腹細,存弱得好美,下身不是勻稱纖腿一對,卻是魚尾。

  若在陸路,當屬傾國傾城之姿,莫不教人細細憐著、愛著,哪捨得如此待她?!

  「胡說!我哪時欺負她了?!」

  海站男人濃眉扭曲,幾乎要皺成一團淩亂。

  「你方才暗擰她的膀子,很使勁,故意擰哭她!」她瞧得一清二楚!

  是的,美麗女子正幽幽落淚,眼眶一片迷蒙,水霧凝聚,在眼角蓄積成淚,睫兒輕顫,珠兒隨之重墜。

  本是無色無形的淚珠,離了眼眶,一抹晶瑩的白逐漸浮現,越來越濃郁,滑到臉頰時,透時已經乳白,墜下臉龐後,水珠化為真珠,一顆一顆,落入她面前的石盤。

  裡頭,早堆了數十顆。

  「她不哭,我哪來真珠賣?!」海魷男人凶巴巴吼回扶持,再將紅棗從頭到腳瞄過一遍,嘖嘖有聲:「難怪??……不是龍骸城的氏人嘛,才會大驚小對,在我攤位前哆咬——去去去!走開!別檔我做生意!」

  說完,海站男人直接趕人,大手一揮,就要落在紅棗身上。

  粗魯的推勁,被蒲牢攔下。

  蒲牢一記眼神,冷冷瞧去,海魷男人氣勢瞬崩,整個人突然渺小起來,站在高大的蒲牢身旁,懦縮膽怯。

  「四、四龍子……」海魷男人呐呐喊道,蒲牢並不理睬,眼中只有她。

  「你跑這麼急,就趕著來看淚鯨生珠?」蒲牢雙臂環胸,晚她的眼神,像取笑她的見識淺薄,大驚小怪。

  「淚鼓?」原來美麗的人魚姑娘,名喚淚鱗?

  「落淚成珠的一支氏人族系。」在龍骸城裡,算是有名的種類。

  淚蛟族的珍稀,在於淚水值錢,與蚌類養珠不同,蚌珠曠日費時,數年育一顆,淚蛟真珠顯得便利易獲,只消淚蛟一哭,洋珠便可成形。

  泣珠材質雖不及蚌珠扎實,珠體大小、色澤,卻較為統一,適合大量磨制粉末,或是綴飾於衣物上頭。

  有些商人腦筋動得快,捕獲淚蛟一族,直接在市集販售泣珠,現場觀賞淚蛟落淚表演,噓頭大,賣真珠的生意更好。

  「為了獲取真珠,便逼她一直哭泣?」紅棗難以置信。

  「這是淚蛟族的天賦呀,也是他們最大用途吧。」幹嘛一臉氣呼呼?又不是他蒲牢購給淚鯨族這種本領,害他們遭受商人覬覦。

  雖然,他一點都不覺得凝淚成珠有何驚喜,不過是硬化的淚水。

  動不動就掉淚的傢伙,他覺得煩。而淚鯨一族,無論公的母的,總是在哭。

  「這不叫天賦,更不是用途,能讓淚水變成真珠,不代表必須淪為禁裔,失去自由,逼著哭出一顆顆真珠。」紅棗反駁。

  嗓音雖不聞強勢,字字既輕且柔,小臉上,一派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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