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紅棗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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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河老爺息怒……」 「咱們哪兒沒做好、沒做對,你現現神跡,讓咱們知道,咱們好改……」 「河老爺息怒……別淹沒我們家園子……」 放眼望去,兩邊河岸加一加,幾百個人哪,誰也沒空抬頭瞟他半眼,全對著渾濁的怒川磕首哀求。 川水暴漲,聲勢磅礴,轟轟作響,湮沒掉他的提問。 「呿。」蒲牢翻翻白眼,準備掉頭走人。 一道奶音,含混不清,由他身後的小牆狗洞響起。 接著,一顆小腦袋鑽出來。 五六歲左右的奶娃娃,鼻涕糊在鼻下,缺了數顆牙的嘴,咧咧笑開。 「七街,左拐,第二個轉角……直直走再直直走……」 「你……在同我說話?」蒲牢指指自個兒鼻頭,小娃用力點頭,他蹲下,與小娃面對面。 真可悲,偌大的鎮,只剩小奶娃理睬他。 孩子不懂大人跪拜沇川之意,感受不到大人的慌亂焦急,還悠哉無愁,吮著嫩短手指,笑容天真可愛。 「你不是要找紅棗?」奶音反問,憨中帶甜。 「對。」蒲牢連連點頭。 「七街,左拐,第二個轉角……直直走再直直走……」小娃又說了一遍,這回配上手勢,遙遙指著方向,也不知是真是假。 咦?! 真的連六歲小娃都知道?! 小娃仍咭咭笑著,比畫道:「上了半山腰,瞧見一間竹屋,新鮮的、曬乾的、熏烤的,或是笑起來甜甜、抱起來軟軟的,都有。」 新鮮的?曬乾的?熏烤的? 笑起來甜甜?抱起來軟軟的…… 蒲牢腦子裡閃過許多奇奇怪怪的想像——圓的、扁的、皺的、焦的,像坨糖飴、像團棉絮……小娃字面上的含糊,指點不了迷津,反倒更將他推進困惑的五里霧中。 「紅棗」到底是啥鬼?!越來越高深莫測了…… 罷了,親自走一趟,滿肚子的迷團不就明白了?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蒲牢伸手揉亂小娃短髮,咧嘴道謝,起身往他所指方向去。 七街左拐,拐出了巿集,第二個轉角,跨上貫穿城鎮的大河彎橋,橋下川水洶湧,幾乎要濺上橋面。 直直走,走出城鎮喧擾,再直直走,不見岔徑,只有一條石磚路,往一個方向延伸。 路徑蜿蜒,上了山腰,不陡峭,兩旁綠茵碧樹,蟲鳴聲唧唧。 沇川的奔騰聲逐漸遙遠,不再清晰可聞。 明明離城鎮不近不遠,卻寧謐得……彷似兩方世界。 一絲絲陽光,由葉隙中碎碎落下,小徑鋪了一層薄亮。 屋舍就在不遠處,由竹與茅草搭建。 數株結實累累的繁木,將它包圍。 他在綠蔭間,看見她。 一個,身穿嫩芽輕綠的年輕女子。 滿園綠葉,片片青翠。 青叢中,成串的果子橢圓小巧,有綠有茶紅,好比珠簾垂飾懸掛梢頭,一串串、一條條,渾然天成。 趕不及結果的花,生於新梢,黃中帶青,小小迭綻。 清風徐徐拂面,她一頭長髮微動,日芒灑落,在嫩綠衣裳間鑲上薄薄碎燦,金煌。 她手持竹簍,聽見身後腳步聲,停下採擷果實的動作,側轉身子,小臉輕揚,額際帶汗,一點一點,紛紛晶瑩,映著亮光,見他到來,眸裡閃過訝異。 她這兒鮮少有生面孔來訪,況且還是他這種……不似尋常百姓的陌生人。 尋常百姓,書生慣以束冠戴帽,長襦素袍;販夫喜好幅巾裹頭,衣著便於搬重馱物,就連瀟灑不羈的武林大俠,也難脫勁裝束履。 他既不像書生,也非販夫走卒,勉強像是……練武練到走火入魔的大俠。 不合時宜的發,彷似怒極沖天,它不是黑到發亮的顏色,在日光照射下,隱約帶有些些紅澤。 紅裳繡金龍,衣料柔滑,瞧得出質料極好,更勝絲綢,襟口處卻大大敞開,線條剛硬的鎖骨,以及胸口的麥色肌理全裸露出來。 頸上,只有一條牙煉,點綴。 某種生物……被打斷牙後,遺留下來的紀念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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