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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那個正跌進狻猊懷裡,一臉笨拙窘紅,雙腮因而更顯鮮嫩的纖弱女子。

  「抱、抱歉……」林櫻花匆匆由狻猊懷中退開,臉上紅潮遲遲未退,對自己的拙態很是懊惱。

  「別慌,先請坐。」狻猊溫柔淺笑。「你想買條珍珠項鍊,送予令堂當壽辰之禮?」

  「嗯,我娘素來喜愛珍珠閣的飾物,去年我送她一對耳飾,她很開心,所以……我想找能與那對耳飾相配的珠煉。」腮間窘紅,好不容易才慢慢消散,林櫻花不再手忙腳亂,正襟危坐的模樣,像極了聽訓的小粉娃,嬌悄可愛。

  「郭強,去取那串七十六顆金珠的鏈子來。」

  「……咦?我尚未提及我先前買的耳飾,正是金色真珠……」林櫻花對此巧合頗為意外,狻猊僅是笑,沒多解釋。

  「五爺,請。」郭強遞來錦盒。

  盒裡一串珠圓色潤的美麗珠貝,罕見的金澤,一顆顆飽滿渾...圓,大小近乎無異,珠數又如此之多,價位肯定不低。

  狻猊將錦盒放到林櫻花面前。

  「這串真珠,與你送令堂的耳飾,是否相仿?」

  「是,大小和色澤,幾乎一樣,好漂亮……」

  「這是東海珠蚌所產之珠,尋常顏色是乳白及淡黃,越是深海,真珠色澤越深,或許與海水溫度差異攸關,百來顆蚌中,能尋出一顆澄金色真珠,已屬難得,珠體雖小,小得精巧別致,佩戴起來貴氣卻不顯俗氣。」

  林櫻花很是喜愛,一瞧再瞧。

  「那就帶這條珠煉,我讓人替你包起來?」狻猊口吻像個地道商人。

  「可……我還沒問它要賣多少?」林櫻心裡拿捏的數目字,就怕不足以買下它。

  「珍珠閣這幾日正好在促銷,你一定買得起。」狻猊報了個數目,一旁郭強心痛抽息。

  太便宜太便宜太便宜了——連一成都不到呀!五爺!促銷不是這樣促的呀呀呀,這是半買半相送……

  「這鏈子,竟只比我買的耳飾稍貴一些些?」林櫻花舉絹掩口,秀秀氣氣發捂住她的吃驚詫異。真珠數目多了一倍不止,售價卻反常低廉……

  「你買的正是時候,下回再來,它不一定是這數字了。」

  「……好,就買它。」林櫻花在狻猊的薦銷下,螓首輕頷。

  「郭強,包起來。」

  錦盒交到痛心疾首的郭強手上,要他好生處理。

  如果內傷是可以現形的,狻猊一定能看到郭強此刻狂吐著鮮血吧。

  「……我第一次見到珍珠閣的當家,您比我想像中年輕……」林櫻花接過狻猊斟來的一碗香茶時,輕聲開口:「這麼問……有些失禮,但,我從方才便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在哪兒見過您?」就是因為看見他的容顏,那仿佛魂牽夢縈中熟悉的音容,她才會一時恍神,被裙擺絆跤,狼狽跌進他懷裡。

  林櫻花覺得狻猊眼熟。

  不,不只眼熟,連他的聲音,他的身形,她皆仿似相識……

  可如此出色之人,她應該不會忘,若見過,決計不可能忘的……

  「沒有吧。」狻猊搖頭。

  他消去過林櫻花的記憶,那一段下嫁王富貴的記憶,她當然見過他,是他將她抱離新房,帶回林府,但她不該記得。

  「那……抱歉,是我錯認了。」林櫻花又臉紅了,臉皮薄薄嫩嫩,藏不住心思,螓首低垂,好半晌,只敢注視著絞緊絲絹的柔荑。

  「五爺,好了。」郭強幽幽返回,手裡錦盒以紅繡絹包妥,系上紅流蘇,送禮相當體面。郭強臉上苦哈哈,想到這串真珠的賣價,他都快淚流滿面了。

  「林姑娘有需要再過來,我讓郭總管算你便宜些。」

  「嗯,謝謝龍老闆。」林櫻花臨走前,再三顧盼,仍悄覷狻猊,想憶起對他的熟稔感究竟從何而來,直至被郭強送到閣門外,才難舍地坐進轎子,由家僕抬回府去。

  「上回那對真珠耳飾,已經賣得夠賠本了,這次這條鏈子,根本是送她了嘛!」

  客人一走,郭強馬上在狻猊耳邊哇哇大叫。

  「為何每回林府姑娘來,五爺都特別優待她?!林府家境很不錯呀,敢踏進珍珠閣,錢囊裡,定是裝個飽飽的,您替她省什麼呀?!……您都不知道,您吩咐賣她的價錢,之後也有兩三位夫人上門,指名要林夫人同款的東西,問了價,指控我們賣林夫人便宜,賣她們卻貴上四五倍,我們很難做人耶……」

  「好了好了,區區幾顆便宜東西,值得你在我耳邊叨叨念念嗎?」狻猊打斷郭強的說教,一臉很不受教。

  「便、便宜東西?!」郭強失聲怪叫。

  狻猊口中的「便宜東西」,一顆能換算成幾百塊芝麻大餅他到底知不知道?!

  「若林姑娘再來,同樣給她優待,任何東西都不許超過五十兩,聽見沒?」狻猊拍上郭強的肩,一副「這話題就如此打住囉」的行徑。

  「五爺——」五、五十兩?!郭強又在吐血了——

  延維沒有再靠過去,站在雕鏤精緻的花拱後頭,將一切看進眼裡。

  「什麼嘛,狻猊對林櫻花的態度雖好,也僅止於此,給了她便宜的珠煉售價,替她倒了杯茶,其餘啥都沒有呀,短短幾句對應,維持著淡而有禮罷了,我才不會為此吃醋哩,那些壞丫頭打的主意,沒能刺激到我……」

  延維自我安慰地想著,心裡的嘖聲,不由得低低溜出唇間,近乎無聲,只剩雙唇輕蠕:

  「相較起來,狻猊為我做的才叫多呢,又是對抗西海龍王,又是硬闖西海,連龍角都為我而斷,林櫻花算什麼?」

  如此想來,女人愚昧的驕傲,油然而生,她告訴自己,她與林櫻花,在狻猊心中的重量,天差地別,他可沒有為林櫻花拼上過性命!

  另一道聲音,冷冷嗤哼。

  不值得驕傲!

  若非你,他何須對抗西海龍王?何須冒險闖西海?又何須自斷龍子視之如命的珍貴龍角?!

  你還好意思沾沾自喜?

  要是換成林櫻花,他豈會受傷,淪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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