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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當我是連話也不會說的奶臭娃娃嗎?!我口齒伶俐,舌粲蓮花,沒幾個人比我更會說話!」延維不服氣的頂嘴。

  「問題是你不太會說「好話」,奶臭娃娃起碼一嘴可愛娃娃音,會說叔叔伯伯好姨姨嬸嬸美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這些你都不會呀。」言下之意,她比奶臭娃娃更不如。

  「……我沒有叔叔伯伯姨姨嬸嬸爺爺奶奶,不用去學習怎樣阿諛獻媚來換糖飴吃!」她哼聲。

  「不懂阿諛獻媚無妨,但說沒兩三句話,就教人尋死覓活,實在也不妥當。」狻猊搖頭,以表他的不苟同。

  「不要你管!」延維跺腳啐他,嬌蠻喝令:「快還我!」

  他不答腔,慵懶整理著衣裳。

  「沒有言靈,我的處境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你若安分些,不去招惹危險,不樹立敵人,你在這裡很安全。」況且有他任她使喚,她要他來便來,誰想動她,得先過他這關,她所謂的危險,毫無根據。

  「你——」延維氣結,嘴角扭曲抽顫。

  瞧狻猊眸光堅毅,不為所動,延維心裡清楚,他說服不了、脅迫不來,甚至,就算她使出美人心機,柔若無骨地偎過去,吳儂軟語,輕輕款款,也拐騙不了他的心軟。

  他看似笑臉迎人,實則城府深密,不是女人三言兩語就能酥軟了神智的男人。

  好,他打定主意和她杠上了是嗎?!

  他說,她在這裡很安全,是嗎?!

  他憑哪來的自信,以為他可以取代她依賴信任的言靈之術?

  幾次的隨傳隨到,就妄想換她的死心塌地?

  她延維沒這麼好打發,也不會蠢到如此容易討好。

  哼,她會讓他瞧清楚,有他,沒有言靈,她有多危險;她要好好打擊他驕傲的志得意滿,讓他被自己的大話,恨恨噎著!

  參娃與魚姬歡樂融洽,在頂樓玉亭的珊欄上,並肩同坐,眺望千年珊瑚樹,共賞珊瑚樹椏間,忽明忽暗的流溢磷光。

  千年珊瑚樹怎會散發出高空星辰般的光?誰也說不出個理由,那一點一點的光,埋在珊瑚樹體內,如同靈活的螢一般,時而竄集到細椏上,加劇了光芒,時又轟然飛散,像高空花火,繽紛粉碎。

  它讓靜寂的海底城,也能欣賞到與人界相仿的星空美景,綴亮海之深處的黑幕,帶來些些光芒。

  參娃叨叨嘰喳,雙手比畫著她在天山生活是,夜裡的月兒有多貼近眼前,點點繁星又是怎生的數之不盡。魚姬話少,聽比說的更多,只是溫柔笑意不曾稍減,偶爾參娃停下來喝杯茶時,才能聽見魚姬娓娓道些心裡感觸。

  她們一參一鮻,因緣際會,在海底城相識,結為好友。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彼此卻都喜愛對方、關懷對方,友誼就此滋長,稱不上多年老友,可交情亦不遜于莫逆之友。

  尤其兩人險些有「同鍋之誼」,靈參煮魚湯,鮮美入龍肚,同是藥材,自然惺惺相惜。

  「魟醫最可憐了,差點遭睚眥扭斷脖子,爾後又被你家那只給敲破腦袋,他在城裡的命運讓人同情。」

  「負屭下手太重了……」魚姬也覺得愧對魟醫。

  「他當時無計可施了嘛。」

  「下回見到魟醫,得向他說聲抱歉……」

  「魟醫不會計較的啦,我回頭摘兩顆參果給他補補就好。」

  「……你別了吧,你給他參果,二龍子還不是會去搶回來,徒增魟醫的麻煩而已。」魚姬輕笑阻止。參娃難道一點也沒有自覺,她家那只的獨佔心有多強烈嗎?只准自己吃,其他人沾都別想沾。

  歡笑時光,被不請自來的俏娃,硬生生打斷。

  「不介意我加入吧。」延維款步而至,窈窕身姿,風情萬種。

  「很介意耶,你最好坐那邊去。」參娃遙指非常非常非——常之遠的那處,距離此亭,約莫數裡的城下角落,一點都不歡迎延維和她們靠太近。

  「參娃,別這樣。」魚姬按住參娃驅逐延維的手勢。參娃愛憎分明,為她喜歡的人,可以大方饋贈參葉參果不囉嗦,一旦面對她列入「討厭排行」中的人物,她也不會委屈自己要假意交好。

  在參娃眼中,延維是壞蛋,是被破壞別人戀情的惡徒,她討厭延維,光是聽過魚姬和負屭那一段故事,這份討厭,已深深奠定。

  再加上近來延維努力搗毀城裡諸多戀情,更使她對延維的討厭,已經加倍再加倍迭上去。

  魚姬則不然,她對延維沒有太多恨意,只有對延維處事心態的不解。

  延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能讓她獲得實質的快樂。她並不是因為愛上了別人的丈夫,所以故意去爭去搶,而是破壞完畢,一走了之,轉身就忘掉她曾做過些什麼……魚姬不懂,這樣有趣嗎?

  魚姬嘗過孤獨的滋味,明白那有多難熬,而延維在龍骸城中,處處樹敵,沒有誰歡迎她——她猜想,延維定也感覺到孤獨吧?

  魚姬以感同身受的心情,招呼延維入亭:

  「你隨意坐。」

  延維毫不客氣,挑了景觀最佳的順眼位置便坐,她逕自倒茶吃點心,理所當然得像她才是正主兒。

  「電掣,你守在這,她敢靠過來,你砍她沒關係。」參娃拍拍緊隨身旁的銀色小龍,要它橫亙在延維與她們之間,楚河漢界,誰也別犯誰。

  「我不會過去啦,沒啥好防的。」延維托腮媚笑,伸手想都電掣,被它露牙低狺給逼退,她不以為意,改為把玩盛滿茶沫的白玉杯,一副閒聊口吻:「二龍子為了護你,把這只是龍又是刀的小東西留在你身邊呀?真是情深意重呐。」

  「那當然,睚眥對我最好最好最好了!」參娃提及睚眥,神色驕傲自滿,像只開屏的孔雀,抬高頭,挺起小胸,臉上鑲嵌得意。

  「得寵的前幾年,皆是如此,捧在掌心,細細呵護;抱在懷裡,軟軟廝蹭,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我一點都不意外。真知道,他的新鮮感會維持多久?人類短命,不到百年,變心之人一抓就是一大把,更何況是神獸,活越久,越覺枕邊人盡是那副德行,久而久之,想看倆相厭,所謂的愛,連渣也不剩——」延維風涼自語,甜笑中夾帶酸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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