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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兩道言靈,讓延維動彈不得,也無法說話,只能像木頭人,呆佇原地。

  喜帳間的林櫻花,雖覺來者聲音不若王少爺輕佻,亦不敢貿然掀開蓋頭,直到狻猊與延維錯身而至,動手替她撩去紅巾,突如其來的明亮,令她不由得眯起雙眼,視覺並未完全喪失,她驚見狻猊姣好面容靠近,身上淡淡檀香飄入她鼻腔——

  「你……」她張口欲言。

  「睡下吧,我帶你回去,今日荒謬的一切,醒來將全數不曾存在,不用害怕。」狻猊亦對櫻花用了言靈,語氣相較于方才,簡直有雲泥之別。

  同是言靈,一溫柔似水,一冷淡如冰。

  櫻花只記得他安撫的微笑、沉穩的嗓音,之後一切知覺被黑甜睡意席捲,軟軟倒入枕榻。

  狻猊為她卸去沉沉鳳冠,橫抱起林櫻花,帶離喜帳。

  延維佇在床前小廳,一動不能動,有口不能言,瞪著一雙又怒又急的大眼,直勾勾看他,狻猊行經她旁側,睨也不睨她,與林櫻花說話時的溫軟輕嗓,已不復在,只聞聲音裡的冷笑和森涼;

  「我叫你不要招惹她,你反倒越是故意,你既然敢做,定是做好準備,應付接下來不聽勸的教訓,對不?」

  「……」她想頂嘴,但頂不出聲。

  「我狻猊,一點都不討厭有人與我唱反調,真的,我反倒希望,這種傢伙出現多些,讓我費些精神周旋,可惜,少之又少……近百年來,獨獨你一隻。」

  他終於斂眸覷她,紫眸裡,投映了桌上龍鳳對燭的火花,偏離了純粹的豔紫,而是混雜怒焰般的血紅,她的身影,在那片紫紅火光中,正遭受燒焚。

  「你不夠熟悉我,所以,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無妨,親身體會過一回,你就會懂事些。」他靠近她耳邊,吐著煙,也吐著寒語。

  他騰出右手,扣住她纖細膀子,難以抗衡的勁和,將她甩向空無一人的喜帳,延維受困於言靈術力,只能像個布娃娃,毫無反抗能力,跌入絲衾鴛鴦枕堆,狼狽橫臥榻上,想翻身坐起也無能為力,更別說想逃。

  她咿咿呀呀,唇畔蠕合,像在罵他,更像在質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我狻猊最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且,還會加息利息。」他替她解答疑惑——如果,她嘀嘀嘟嘟的開合唇形,是在發問的話。

  他給延維一個笑,她卻比誰都清楚,那不是笑,充若是只是不屑撇唇。

  「你原打算如何傷害她,她所要經歷的,你自己好好品嘗品嘗吧。」

  突地,房外傳來第二陣的跫音,這一回,輕易能聽出腳步的淩亂,酒嗝連連,酒臭味,濃到已飄近鼻前。

  「今夜的新郎倌,回房要過他的洞房花燭夜了。」狻猊說出彼此都明白的事實。

  新嫁娘在他懷裡。

  她延維,正躺在新嫁娘該待的喜床上。

  他帶走了新娘。

  而她延維還是無法動彈地留在這裡!

  他他他他他該不會是要她代替林櫻花吧——

  狻猊!狻猊你給我站住!

  她在心裡將他的名字吼得震天價響,聲音離了喉,只剩縹緲,連氣音都沒有。

  「呀,忘了告訴你,出了龍骸城,我便不以龍子狻猊自稱,無論是結交朋友或與誰曖昧,通常只知道我另一個名。」狻猊的聲音,輕柔飄下,不見神情,卻不難勾勒說出這番話的他會有哪種揶揄人的面容。

  也就是說——打從她一出現在他面前,由她喊他的方式,他就辨別出她的來意不良?!而他卻佯裝一副舊情綿綿,要和她重修往日情緣,甚至要與她成親!

  原、原來——

  延維知曉得太遲,自以為戲弄人的是她,殊不知,她亦是他遊戲中的一枚棋……

  你根本早就知道我——

  「煙華。」他說。挾雜籲煙笑音,恩賜一般,報上他另個名兒。

  爾後不再傳來他半句吭聲,定是救走林櫻花後大功告成,不願再浪費時間留在王家,急迫要去向林櫻花邀賞,以英雄救美之姿,待林櫻花醒來,發覺自己被救出可怕魔窟,救她的男人又俊帥爾雅,一顆芳心立即免費大贈送,狻猊的苦苦暗戀終能修成正果,兩人順道表表白、談談情,依狻猊的本性,接下來他直接帶林櫻花回龍骸城,向海中龍主請求賜婚……

  虛掩半開的房門,砰地撞開,也撞掉延維一番胡思亂想,帶入一身刺目火紅蟒袍,以及濃烈酒味的新郎倌。

  王家大少一步步踏進房,朝喜帳逼近——

  快逃!要快些逃!

  延維心裡很清楚,但身體全然背叛她,嘴裡又念不出遁逃的咒術,只能雙眼圓睜,瞪著越來越朝她逼近的巨大陰影——還是橫的比直的更大兩倍的球形陰影——將她籠罩。

  陰影,如暴雨侵襲前的滿天烏雲,濃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狻猊將櫻花帶回林府,安置於她閨閣床榻間,為她蓋妥絲被。

  她的睡顏,柔美無邪,又帶些許輕蹙不安和病發的憔悴。

  哭了整夜的眼眸,緊緊閉合,依舊濕潤,顫顫羽睫上,沾有薄亮淚光,看來今夜迎親的折騰,累壞了她,也嚇壞了她。

  他朝櫻花面頰籲口煙,只見淺白氤氳的薄煙拂去,在無暇肌膚間,稍作短暫接觸,聚了又散,原先存在於櫻花臉上的諸多愁懼、忐忑、害怕……竟隨著煙融,蒸發淡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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