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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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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男人那句沉語,如影隨形,不時地回想起來。 「不過是塊餅夾肉,你也要把它刻在心頭、鏤在骨上,永遠不忘?」是有這麼美味嗎? 狴犴的聲音,擊破了腦門內充塞、回蕩、填滿的男人低狺,鳳仙稍稍回神,兩人正坐于街邊小攤,用早膳。 「你的臉怎麼回事?」 紅得像要滴血了。 「臉?」聞言,她摸摸雙頰,感覺熱意熨燙著掌心。 從昨夜偷覷完「神奇光景」後,整張臉火燙燙的,到早上仍不見消退。 「受了風寒?」他伸手探她額溫。 「不是……」她慌慌搖頭。 哪能開口坦承,自己看了些啥東西? 男人的吼聲,又隨記憶回潮,重新響起…… 就當是留念,這一夜,我會把它牢記在心,刻在心頭、鏤在骨上,永永遠遠都不忘! 再三反覆憶起,正是因為那句話,重重地敲進了鳳仙的心。 她也好想……有個留念,能刻入骨、銘上心。 她不貪心,沒要像那男人索討到那、那種地步,她只想…… 目光,落向狴犴的唇,這一瞧,便挪不開眼了。 她好想碰觸……他的唇,她好想也吮著、嘗著他的氣息。 她若開口,向他討個「留念」,狴犴絕對、肯定、十成十會把「笨蛋」兩字,狠狠鏤在她骨上,讓她「刻骨銘心」一輩子吧。 「不是?昨晚是誰爬上屋頂,吹一夜冷風?」狴犴淡淡反問。 「你怎知道——」呀,自己招了,嗚,現在捂嘴也來不及了。 怎會不知? 他哪可能任由她夜裡不睡,四處遊蕩? 萬一遇上麻煩,她無法飛逃,豈不更糟。 於是,她前腳剛出房門,他後腳便跟上,嘴上雖說累,然而沒肯定她安然無恙前,怎能睡得著? 所以,她夜裡所見「奇景」,尾隨在後的他,一件也沒漏。 包括假山後頭,發生的翻雲覆雨。 「屋頂上一點也不冷……」她光聽見那些嗯嗯啊啊,就教人臉暴紅、心亂跳,體溫升高,哪有感覺寒意? 狴犴沒多說什麼,目光緩緩由她臉上收回。 「聽說沒!早上最熱騰的新消息!」 小攤外,包打聽的嗓門,遠遠地在街頭就傳開。 「是什麼?」賣豬肉的阿叔,邊利落剁豬腿,邊朗聲問。 「劉家案子要重審啦!」 「呀?犯人不是認罪了嗎?還要再審啥?」 「昨兒個,皇城派了人快馬加鞭,到咱們這兒來,今兒個,天還沒亮透,衙門外好些個錦衣男子抵達,我親耳聽見他們同縣太爺說,奉皇上旨意,劉府一案定有冤屈,他們特來陪審,要親查劉府始末!」 「這……劉府案子不算大,竟也給傳到皇城去?」賣菜西施驚呼。 「聽錦衣男子說,是聖上夜裡夢見的。」包打聽說道。 「夢見?是劉府老爺……去喊冤嗎?」 「不不不,據傳是神獸入夢,向聖上指出冤案,否則,皇城哪會知道,小城小鎮裡發生過幾件凶案?」 鳳仙拉長了耳,努力去聽攤外聚集的交談。 狴犴神態淡然,默默吃餅。 「狴犴,他們提到神獸耶……」 「嗯。」他在喝姜絲湯。 「還說,原本是龍的形狀,又變成單角似羊的神獸耶……」她聽見包打聽正活靈活現說著,仿似他身歷其境。 「嗯。」他應得漫不經心,敷衍。 龍,單角似羊,神獸。 眼前這一隻,吃相優雅,細嚼慢嚥的龍子,好似正巧吻合。 「……是你嗎?」 連一聲「嗯」,都不回她了。 「……你跑去托夢?」她不死心,再問。 「用『顯靈』這兩字,不是更適當?」他睨來一眼。 托夢?!他又不是死者。 「真、真的是你?!」鳳仙美眸瞠大。 所幸,周遭眾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包打聽身上,無人關注她,她這聲驚嚷,只換到狴犴的凝眸一瞪。 她趕忙收斂聲量,挨坐到他身旁,悄悄問:「你這樣做,真能救那小妾嗎?你直接告訴了人類皇帝,誰是兇手?」 難怪,狴犴叫她別多管這事兒,原來他早就辦妥當了。 狴犴態度淡漠,飲口湯,緩慢道:「能不能救,全看『人』的本領,交由他們自行去查,至於結果……也是他們所該共同承擔、面對。」 他稍頓,不改淺然口吻:「我並沒有點明真凶,只是讓人類皇帝知道有此一案,若他們仍查不清事實,維持原判,也僅能說,是劉府小妾命該如此。」 鳳仙不解:「為什麼不明說?讓他們清楚大夫人就是真凶呀!」 若說了,他們就不用浪費時間重新開審,弄個不好,再來個「大刑伺候」,嘗皮肉痛的人,極有可能還是無辜小妾。 「人之罪,由人認定,數千年來,六界皆有共識,我不會再深涉。」言下之意,此事到此為止,他已經仁至義盡。 「嗯……至少你願意為她這麼做,特地走一趟,去向人類皇帝托夢……呃,顯靈,劉府小妾若知,一定很感謝你。」 「我不是為她。」 讓他為此事奔波,不是劉府小妾的冤,而是—— 鳳仙的淚。 他以為,她為劉府小妾而哭,因不願再見她掉淚,他才去做了顯靈之事。 即使事後他才知,她的哭泣非為小妾,是為了他…… 狴犴抬眸,瞳心間,是那張姣美的臉蛋,純真,纖麗。 說也奇怪,初初見她,她身上濃烈的嫌憎臭味,怎麼變得微乎其微? 是他已習慣了那股味兒? 還是,在她身上留有氣味的東西,消失不見? 「我知道,你是為了——心中熊熊燃燒的凜然正氣!」鳳仙眼光璀亮,俏顏上充滿敬佩。 熊熊燃燒的凜然正氣?那是什麼鬼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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