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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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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參娃曾說:「狴犴只要判錯,他就會死!」 鳳仙顫了顫,寒意由背脊竄上,毛骨悚然。 參娃說得煞有介事,卻又語焉不詳。 判錯?何種程度的判錯?錯指了兇手? 他就會死?是判錯的瞬間,抑或一日一日,逐漸虛弱下去,緩緩步向死期? 她顫抖加劇,狴犴握著她的手,都能感覺到。 他低首,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正仰望他,長睫沾淚,水光閃閃。 「狴犴……」 不要死……不可以死……她不要他死…… 「別替她難過,她自願認罪,代表她心中有所盤算或覺悟。」他認定她的眼淚、她的哆嗉,全為劉府小妾。 腳下的堂審,宣判小妾的處刑,那一聲「退堂」的驚堂木響,重重一砰,鳳仙甚至震顫了一下,纖小的身子幾乎彈起。 怎麼辦?人類官老爺判了……狴犴怎麼辦? 他會死嗎? 「鳳仙?」他喊她。 她沒應聲,臉色蒼白,渾身冰冷,還在發著抖。 此處不宜再留,她被嚇壞了,該是受審判影響,心中留有陰霾……狴犴無暇細思,偕她馳離,返回客棧。 直到泛著溫香的茗杯,暖了她的掌心,她才回神,看著她掌間那杯茶,以及連杯帶手,一同包攏的修長大掌…… 她只是看著,眼眶紅了起來,視線朦朧。 「不過是與你無關之人,你何須為了她悶悶不樂?」他籲息,淡淡說。 不是的…… 怎會是無關之人呢? 是很重要……非常重要的…… 是……狴犴呀! 「先喝口茶。」狴犴執起拋的手,杯口抵向她,那毫無血色的唇瓣,褪去了粉嫩,微微細顫。 她想問他,關於「錯判即死」之事,又怕自己無權去問。 張了唇,吐不出話,加上杯緣就口,他的強勢要求,鳳仙抵抗不了,只能聽話,飲下熱茶,感覺那股暖熱滑入腹內。 她所不知的是,伴隨暖意下肚,不僅茶水,還有狴犴施加的術法——助她拋卻煩惱的術法,墜入黑甜睡境,那裡,無夢干擾,靜謐清晏。 鳳仙才飲下一半,便已軟軟偎來,在他懷裡意識漸揚。 這是狴犴所能想到,最立即、最快速讓她抽離悲傷、低落,不受人類冤案影響。 靜待懷內人兒睡得更沉,沉到眉宇舒霽,不再面露苦惱。 「自身的狀況也不比別人好,還有閒情去可憐他人?」 長指在她黑瀑長髮間穿梭,梳弄細軟髮絲,露出巴掌大的小臉。 他的目光緊鎖著她,由眉開始,搜尋到鼻樑,再到唇…… 「斬首不過頭點地,你要面對的,是更加漫長、難熬的監禁,也不見你反應這麼大,真如此……不忍那小妾受冤而死?」他喃著。 雖覺自言自語很蠢,她已睡沉,也不可能聽見,或是開口與他對談。 但接下來,他要去做的事,更蠢。 將她抱入床榻,安置妥善。 狴軒落坐床緣,待了好一會兒,聽她鼻息均勻、平穩,他起身,步出房門…… 去做蠢事。 夜深沉,涼如水,月彎似鉤,萬籟俱寂。 狴犴踏月色而歸。 剛和衣上榻,眸方閉,未閂的房門,被人輕巧推開。 月光將那細細影子,拉得更纖巧,投射到被褥間,覆蓋他身上。 躡足朝他走來,不發出半點聲響,是鳳仙。 他的術力應能讓她一覺到天明,怎會在此時醒來? 狴犴躺臥不動,靜觀其變。 她緩慢靠近,站在床邊,背著光,周身一片淺黃碎金。 她佇立良久,遲遲沒有動靜,就只是站著。 隱隱約約,幾聲抽泣,小小的、壓抑的,傳入他耳內。 冰涼的小手,觸上他的臉龐,不敢碰得太徹底,隔有些厘之差。 月光淡淡的暗室,僅靠一絲的亮,他看見她唇瓣輕動,說了什麼。 無聲,有形,輕易辨識。 狴犴。她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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