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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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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好可怕,好似有危急駭人的事要發生,又好像是在召集寨裡所有人到某處集合…… 她心裡,好不安。 粥,連半匙也不曾入口,直到它變涼、變糊,武羅仍是沒有回來。 哨聲老早便停止,外頭好安靜,半點聲音都沒有,僅有風拂過窗扇時傳來的咿呀聲。 不安,越來越擴大,她開始在屋裡來回走動,根本坐不住。 武羅怎麼還不回來? 快些回來呀…… 砰砰。拍門聲傳來。 她以為是武羅,開心地打開門扉,可門外不是他。 是雪姊,她的表情和先前那一瞥完全相同,冷若冰。 「雪、雪姊?」連秋水心口一窒,訥訥地喊著。 「你不知道方才那哨聲是什麼吧?」雪姊終於揚起笑,依舊冷冷冰冰。 「……是什麼?」 「土匪們準備一塊兒去搶劫時,就會以哨聲集合眾人,然後,成群下山,打家劫舍。你看著呀,等你的男人回來,他會帶著搶來的珠寶送你,或許是美麗的發釵、鑲貝的耳墜、玉環金鐲,也或許,他會帶回另一個更漂亮的姑娘……」雪姊哈哈大笑,帶著無限的鄙夷。 連秋水倒抽冷息,忘卻左手有傷,死命地握緊了顫抖的手,按在胸口。血,緩緩滲透裹傷的布帛,在衣襟上染出一朵鮮豔血花,她幾乎癱軟地跪坐在地。 不要…… 她不要武羅變成那樣的惡徒,視殺人搶奪為家常便飯…… 雪姊不知何時走的,她完全沒心思注意,滿腦子全是煩惱。終於,又有人到她房裡來,這回是擦著腰的虎嬌,她踹開沒上閂的門,一陣急風似地闖進來,捉起坐在地板上的她,再度急風似地往外走。 「你在幹什麼?快點過來呀!小武受傷了——」 這句嚷嚷,震醒了連秋水。武羅受傷了?嚴不嚴重? 她跟著虎嬌小跑步起來,但泰半是被虎嬌拖著走,才進到大廳,便聽見武羅在說:「別讓秋水知道!她會擔心——」 「來不及啦,我妹子把人帶過來了。」虎標努努下顎。 武羅迅速回身,見到連秋水,他想藏住受傷的右臂,動作卻慢了。 「小武哥!」連秋水喘吁吁地奔到他身邊,看見他右臂那道又直又長的傷口,從上臂一直延伸到手腕,皮開肉綻,鮮血止不住地狂流,她的眼淚也落下來。 「小傷而已,別哭。」 「那叫小傷?」連秋水頭一次在他面前扯著喉嚨說話,「你、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你——」 「厚,你家小武好厲害,一什麼夫什麼關的,面對犬戎寨的死對頭,他一點都不怕,手起刀落,刷刷刷腦袋一顆接一顆哎喲——」正猛力誇讚武羅的虎標,胸口被虎嬌手拐子狠狠一擊。 瞎子呀!沒看見小武家那位水做的娘子已經臉色發白,手腳都在顫抖,還在她面前說些有的沒的,也不想想人家承不承受得住! 連秋水越哭越凶,眼前早已一片水霧彌漫。 「秋水……」武羅想安撫她,傷口卻疼得他齜牙咧嘴,方才含下的麻沸藥尚未生效, 「讓讓!讓讓!」寨裡弟兄抱著一堆傷藥熱水過來,要替武羅療傷。 連秋水見那名寨裡弟兄拿出一根粗針,往熱水裡胡亂攪攪就算消毒,穿線——穿不進去時,更直接用唾去沾濕線頭。待一切準備就緒,要縫合武羅臂上嚴重開口的傷,第一針穿進肉裡,寨裡弟兄自己倒先發起抖來,一直無法戳穿膚肉,針紮了又抽,抽了又紮,傷口沒能縫妥,反而害武羅臂上多出許多針洞。 「請、請讓我來……」連秋水看不過去,自告奮勇地接手。 「什麼?」寨裡弟兄瞪大眼。這個看起來像是快昏倒的女人,能勝任血肉模糊肘縫合大任嗎? 「我、我需要細一些的針,繡花的那一種……我、我比較順手……」連秋水的聲音抖得好嚴重,她逼迫自己要冷靜。 「秋水,這種事你不要——」武羅知道她很害怕。 「我要。我可以。」明明是顫著聲音的回答,其中的堅定卻不容任何人反駁。 「寨裡哪有繡花針?流星鎚上的那一種嗎?」四賊哥嗤笑。 「有,寨裡那些女人手裡應該有。」魚二哥說完,走出大廳去為她取針。 一會兒,魚二哥回來了,遞給她細針,附加數種顏色的繡線。 「我還要乾淨的沸水、布帛、傷藥。」她央求的,一樣一樣送到她腳邊。 她把繡針繡線全放進沸水中,自己再舀出一些洗淨雙手,水的熱度燙紅她的雙寧,她還拉著虎嬌一塊兒洗手,虎嬌比她皮厚肉粗,雙手全是要鞭的繭,那樣的熱水連虎嬌都覺得好燙,怎麼軟柿子般的她連吭一聲也不曾? 「請替我左右壓合他的傷口,我好下針。」 「哦。」虎嬌依照指示,壓合武羅手臂上長條狀的傷。 連秋水抹去眼淚,不許自己哭,不許眼淚阻礙視線,拖累縫合的速度,拈針的柔荑,微微顫抖,她突地咬了自己手背一口,顫抖終於停下,清楚的牙印子也浮現在白皙掌背,虎嬌和武羅全都愣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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