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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這個字,她知道,好珍貴的一個字,只要掛上它,瞬間價值連翻數倍。

  這個字,與疫鬼絕緣,是任何一隻疫鬼都沒資格冠上,他卻要替她取這個名兒,還一次兩個寶……

  他自己是很不喜歡那兩個蠢字掛在他頭上啦,可他娘又愛這麼叫他,把他的氣勢和暴戾都給叫軟了,抗議千萬次,次次被他娘當成耳邊風,嘴裡應著「好好好,不喊不喊」,下一句馬上就「寶寶,拿個銀礦給娘」,擺明就是敷衍了事。然而,看著小疫鬼的臉,默默念著這兩個字,又覺得它們好柔軟,好可愛、好順口,寶寶、寶寶……就算她不喜歡,他也決定要惡霸地這樣喊她——像他娘親一樣,視其意願如屁,喊的人爽就好。

  「沒有,不喜,歡。」她答得淩亂,心緒太過翻騰激動。她擁有了名字,不是妖物,不是邪魅,不是臭疫鬼,不是喂,而是寶寶,「可,我配,得上嗎?我……只是,疫鬼,誰都,不愛的,疫鬼。」她仍心存遲疑。

  當然配得上,他這只魁梧惡獸都被喊了幾十年,真要說不配,他和「寶寶」兩字豈止不相稱而已?簡直是敗壞他的威武雄風!

  反觀她,哪裡不配?這麼小,這麼嫩,這麼純,大大的眸,總寫著孤寂,以及渴望擁有什麼的小小希冀,那希冀,燃亮了她一雙黑瞳,猶似黑色曜石,由他眼中看來,像兩顆寶石一樣閃耀。

  「寶寶,寶寶,多叫幾次就習慣了,哪有配不配的問題。」連他這只惡獸都能配,況且是她,根本就吻合得亂七八糟了。「再說,誰規定疫鬼不能被當成寶貝?有哪條天規寫明嗎?就算有,不能打破它嗎?」天規就是用來打破和違背的嘛,哼哼。

  她的眸,浮上薄薄的水璨,動容閃耀。

  誰規定疫鬼不能被當成寶貝?

  他如此說著,幾乎要融化了她心底的自卑。

  她好想被誰憐惜著;好想被誰擁在懷裡;好想有誰不經意間,時時想起她;好想有誰不會用嫌惡的眼神、可怕的言語傷害她;好想擁有屬於她的名字;好想有誰,不怕她一身疫息,讓她摟抱他時,不會因她而危及生命;好想有誰愛她……她所渴望的每一樣東西,這只神獸都給了她。

  「寶寶。」麅梟好似有些明白為何娘親愛喊這個乳名,如果他的反應和小疫鬼一樣,感動顫抖,漾著哭泣的微笑,淚光閃閃,他也會每天照三餐喊個幾次來過過癮。

  她好喜歡這個名字,寶寶,被人珍惜的名字,是她的,是她的名……

  她試圖開口道謝,聲音卻發不出來,牙關顫抖哆嗦,耳畔充滿他喊她的聲音,那時她這輩子,聽見最好聽的天籟,她想求他繼續喊,不要停,除他之外,可能不會遇見第二個人,願意如他一樣善待她,不給她嫌惡的表情,而是輕柔誘哄。

  「麅、麅梟。」她記得他提過一次,他的名字。

  「你記得呀?」麅梟很詫異,還以為那時她光忙著發抖,無心去聽他的自我介紹,而他也不過提了一回,沒料到她記下了。「好久沒人這樣喊我,除我之外,誰都不想鳥那個名字,結果,你把它喊得好酥嫩。」

  爹不喊,娘不喊,三隻小母貅也不喊,只剩他自己,不想捨棄這個相伴百年的名字。

  都不知道,原來「麅梟」這個惡名昭彰的稱呼,也能纖柔輕吐,而不是被人追著身後,嘶吼「麅梟納命來」的粗暴嚷嚷。

  「你,說過。」

  「我說過,而你記住了。」真有心,可愛的女孩。「連這兩字都聽得仔仔細細,記得牢靠,那麼,我問過你的另一件事,你可有放在心上,好生思量?呐,這麼多天了,你的答案改變了嗎?寶寶。」

  心裡很明白他所問何事,他眸裡閃爍的火焰,與當時問出那句話時的眼神,如出一轍,像要吞噬人一樣的熱燙。

  「嘿,跟我交配,好不好?」

  「我,不好看,很醜,我……你,真的,想要,我嗎?」像他這種俊美神獸,怎會看上她,她真的不懂。

  「你一點都不醜,你有沒有照過鏡,瞧瞧自己呀?」臉蛋小巧,模樣溫馴,稱不上絕豔,卻沒有資格名列「醜」,她清妍得像朵小花。

  就是瞧過,才會這麼問呀。

  事實上,她也很想問,他的眼睛有沒有瞎。

  「對,我真的很想要你,千真萬確。」麅梟雙手滑過她的腰,更確定這個念頭,他牽起一抹笑靨,眸子亮晶晶盯緊她,拿老話一句問:「寶寶,跟我交配,好不好?」只是這一回,出現了她的名字。

  她望進他鎏金一般的眸仁,看見被包圍在耀眼絢爛間的自己。

  與黑暗為伍的疫鬼,若投入光明之中,能否得到救贖?是不是就可以抬頭挺胸步向陽光灑落的草茵,不再畏首畏尾?

  他身上的光,會是溫暖的,抑是灼刺的?

  她很想思考,知道自己應該要好生思索即將脫口而出的字眼,但他僅是軟軟喊了她的名,近似調情,仿如央求,她便義無反顧。

  「好。」

  如她想像過的,她點頭應好,他落荒而逃。

  沒有。

  她看見一隻亢奮的獸,捕獲美味獵物時,露出熠熠白牙的微笑,不退反進,與她之間的距離,化為烏有。當她「好」字才離唇不到瞬間,他便滾著沉笑,唇瓣落下,叼住她的。

  先是唇,後是胸口,最末,她被抱坐在他腿上,羞人地屈膝敞開,徘徊在衣裳外的大掌,麻利地溜進裡頭,十指頑皮靈活的帶起一波囉嗦疙瘩,指腹既溫柔又熱燙,在她身上燃火。黑裳逐漸由纖巧身驅上脫離,她宛若初生嬰娃,純淨白皙的雪膚,因他散發的光芒而反映著薄薄輝亮,好似鑲嵌一層金邊,白得無暇無垢,他吮住每寸雪白,遊移在她裸背後的大掌,半迫半誘地施加壓力,要她自己將柔嫩的一切送到他的嘴邊,供他佔有恣嘗。

  而她終於如願做了一直一直好想做的事,在夢裡才能做的事。

  她展臂環抱他的肩頸。他的體溫,在她懷抱中煨熱著她,他好溫暖,她喜歡將十指探進他發間,弄亂一波金粉撒落,小小曲洞裡,似螢飛舞,柔和的光,好像明亮星兒閃閃爍爍,她未曾與如此繁密的亮光共處,它們一點都不會燙傷人,落在膚上,發亮著。

  真正會燙傷人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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