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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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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誰?」 「他們,是——」 天際又閃過一道光,照得逐漸步入黑夜的穹蒼擁有瞬間璀璨光明,伴隨而來,是清脆銀鈴般的嬌斥: 「小弟!你又在幹嘛?!你到底想和多少種類的雌性生物來上一腿呀?!小心我向娘告狀!」空中飛騰的嬌嬈女子,手叉纖細蠻腰,美眸傲然俯瞰,珍珠般溫潤的淡亮長卷髮在她纖美背脊上輕快彈跳。 「不要叫我小弟!」麅梟吠回去。 「你才不要藉著發情時節,隨隨便便在路上勾搭不三不四的妖魔鬼怪,沾上一身臭味回家,你不吐我們都想吐哩!」 「要你管!快滾啦!」 「爛掉好了你!」嬌嬈女子啐聲,琉璃似的雙眸,掃過他懷裡黑髮黑裳的怯懦女人,弧形優美的粉唇一掀,冷笑道:「你真打算收集天女神獸蛇精虎怪羌妖兔仙狐女山魅夜魈是不?!現在連『疫鬼』也碰,胃口真好,那種渾身髒病的東西,你不怕染上一身病?」說完,妖嬈女子輕哼,沒停下速度,飛馳回家去,開飯時間快到了。 「貔貅啥病都不怕啦,瘟疫疾病見到我,哪種不會自個兒閃開呀!」麅梟亮牙吼道,同時稍稍閃神,懷裡黑不溜丟的小東西立即駝身,由他箝制中滑開。 許是她奮力想逃,許是他冷眼旁觀,她成功地從他身旁奔離,步伐不敢停頓,當然更不敢回頭去看他有何反應,纖盈身影沒入暗夜間,與之相融,失去蹤影。 麅梟沒有追過去,雖然心裡有一絲絲的想。為何會想?他也很想自問。 不想跟他玩就算了,對於雌性生物,他向來不強求,他現在這張皮相不知是哪兒好,女人見到他,心先軟一半,朝他嬌滴滴的笑,再勾勾指,便自個兒依偎過來,哪像她,又是尖叫又是竄逃,生怕被他沾上半分。 「她是疫鬼呀……」他喃喃低語。 疫鬼,使人致病的妖魅,所到之處,散佈八病九痛,近其身,小則不適,大則凋亡。於是,只要疫鬼出現,人人喊打驅趕,算是惹人討厭又沒人緣的禍害榜首。 他以為疫鬼全是一副槁骨腐肉,模樣猥瑣醜陋,渾身繞滿蒼蠅肥蛆,飄出作嘔臭味的玩意兒,沒料到也有像她那一類的疫鬼,膽怯畏懼,纖不盈握,見人就抖,逢人便怕,總是低垂著頭,說話結結巴巴,發起顫來,仿佛能聽見她上下牙關喀喀作響的微弱恐懼,原來,恐懼是有聲音的。 她蜷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將腳踝浸入一泓午後大雨蓄積而成的小水窪裡,棄不遠處的大山泉不玩,只踩著小水窪裡淺淺雨水,舒坦的笑容,在墨黑青絲下若隱若現,不敢被誰瞧見一般,笑得含蓄,笑得只容她自己發現。 那時,他剛與一隻美豔小花妖廝混完畢,跳進山泉裡清洗一身激情汗水,是她闖進他的領域,使他注意到她。身體裡的欲火,在小花妖身上得到淋漓痛快的放縱,所以甫見她,他只是懶懶掀眸,散漫瞧去,直到一隻兔兒蹦蹦跳跳地出現,她竟讓那種小東西嚇得彈跑開來,與兔兒四眼對峙,她看起來比那只兔兒更害怕,他甚至還能聽見她惶恐吞咽唾液的窩囊咕嚕聲。 兔兒靠近一步,她退兩步,兔兒大概是生平頭一回遇見懼怕它的人,氣勢壯大起來,兩腮長須悉索顫動,仿佛張狂大笑,再度逼近。天底下豈只有狗會仗人勢?兔子不也一樣。 他幾乎快當她是蘿蔔精或青草精,才會連只軟兔子都怕。 「不要,靠近我,走,快走,你會,生病,拜託,快走……」她含糊說著,斷斷續續,他本以為她是因過度害怕才口吃——直到剛剛獲得解答為止,他確實是如此認為。 她被兔兒給逼進了一旁池水泉心,兔兒怕水,又不會泅遊,在泉畔徘徊許久,終於放過她,否則那只囂張野兔似乎想測驗它是否有能力讓她嚇到跪地求饒。 她的發長及裙擺,沒入水裡,微駝的身形不算娉婷婀娜,可是望著兔兒跑遠的那雙黑眸,注入笑意,不是解脫,不是危機解除,而是慶倖。此時他才知道,她在慶倖,她沒有傷害那只作威作福的小兔崽子。 走了兔子,引來了他,他成為接續欺負逗玩她的傢伙之一。 會提出與她交配的要求,實在是她的反應太可愛,光是想像她在自己身下顫抖的哀求模樣,是男人都會亢奮爽快。 那時沒看出她是疫鬼,她身上淡淡生香,不是花,不是胭脂,沒有惡臭,清新好聞極了,沒有將鼻子埋進她頸邊發間深嗅,真是失策。 麅梟咧嘴笑著,做出一個好蠢的動作——撩過她長髮的手指,湊到鼻前,深深吸氣,殘留的香息進入肺葉,點燃體內未盡文火。 「寶寶!還不快回來!全家在等你吃飯呐!」 腦海間的旖旎光景,被「娘音傳腦」給硬生生擊碎,麅梟額際青筋瞬間賁張浮現。 「不要叫我寶寶啦!」雙手掄成硬拳,撕心裂肺地吼回去。到底要他重申幾千萬次呀?!貔貅都不長耳,不聽別人抱怨嗎?! 「你是寶貔,不叫你寶寶,難道要叫你貔貔嗎?」腦裡傳回的聲音仍在說道。後者又沒多好聽! 「我是麅梟!我只承認這個名字!什麼寶貔什麼方——見鬼的姓名,我一概不屑!」麅梟邊反譏,一邊動身躍上夜空,往「家」的方向飛,只是一雙金亮的眼,仍在腳下夜影間搜尋方才逃得恁快的小女人。 「麅梟已經是上輩子的你,你現在就叫寶貔,少給我囉哩叭嗦,你二姐說你在外頭胡搞瞎搞的事,我還沒同你算賬,你皮繃緊一點,回來有你好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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