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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夠嘍,又在那邊感動了。」兩兄弟互望一眼,同時笑觀咬金。

  「我當然感動,你們都已能真正成為程府主子,雖然和一般商行當家相較仍屬年輕小毛頭之列,但你們前頭沒有長輩撐腰及教導,後頭又沒有經年累積的行商經驗輔助,一路走來的辛苦比起別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能看到你們成長,做姐姐的我也與有榮焉。」程咬金越說越感動。鳴,爹、娘,咬金沒辜負您倆臨終前的託付。

  「論辛苦,我們還遠遠不及這張拜帖的主子他哥。」程吞銀長指把玩涼亭石桌上自梅莊送來的拜帖——說拜帖也稱不上,因為帖上所書寫的字句無關邀約或宴請,而是短短一句「要想我噢」的肉麻話。

  「我記得梅莊大當家在比咱們還小時就擔起家業,並且從一無所有開始做起,雖然我不喜歡梅莊人,在這一點,我深感佩服。」程含玉啜著茶。

  「是呀,換做我是梅舒城,要嘛就賣了另外三個拖油瓶以求溫飽,要嘛就買條繩子,勒死小的先,再上吊自盡。」程吞銀翻弄著拜帖,梅莊大當家的心路歷程雖是不少長輩愛拿來說教的垘本,可他聽完了那些慘事,沒對梅莊大當家的豐功偉業留下太多記憶,反倒試想自己若淪落到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境時該如何是好?而那兩種選擇是他想到最好的方法。

  程含玉毫不客氣地啐他一聲,「幸好你不是梅舒城。」否則最少有三條人命會斷送在他手裡。

  「我也不想像他那麼倒黴。」那種淒淒慘慘的經驗,免了免了,他程吞銀敬謝不敏。

  「我想,梅舒城一定有動過吞銀那兩個念頭,雖不知他為何中途作罷,但他一定曾想過……」程咬金的聲音淺淺的,語氣中有三分猜測,卻同時有七分篤定。「那時的他也只是個孩子,不見得能扛起這麼沉的重擔,想逃避想推卸都是人之常情,若他曾動念也是情有可原,但……還好他沒做傻事。」清豔笑花在她唇畔輕綻,是欣慰也是欣喜。

  「梅舒城若做了傻事,就不會有今天送拜帖來的梅舒心了。」程含玉一眼就看出來程咬金的欣慰、欣喜所為哪樁,會讓她笑得如此動人,也只有梅舒心那傢伙了。

  「如果城裡少了梅家四兄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情況?」程吞銀思考事情的角度向來異于常人,分明大家討論的是東,他偏偏就朝西想去,跳躍著的思緒總是令人得設法跟上他的腳步,所幸另外兩張相似的臉孔主人已經習慣他的性子,所以聊天的興致沒受阻礙。

  「金雁城少了最大花商,皇城舉行的牡丹評宴的風光得主改成了銀鳶城柯家莊,年年菊宴君子花的榜首也不再由梅三獨佔,那些在梅四手裡結束的商行也毋需面臨家破財散的下場。基本上來看,皆大歡喜。」程含玉分析道。

  「哪有什麼皆大歡喜……」程咬金喃喃咕咕道。她沒辦法想像金雁城少去了梅莊會是怎生的景象。「雖然梅莊不過是一介花商,影響不了四季變化,更決定不了風調雨順,構不著失去他們就會達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是……你們不覺得,偶爾會興起那種『呀!城裡有梅莊存在真好』的念頭嗎?」

  「沒有。」程含玉和程吞銀同時搖頭。

  程咬金垂下腦袋。「你們答得這麼快又決絕,害我不知道怎麼接下去說了……」

  「我替你說了吧。」程吞銀咧嘴一笑、雙手合十。「感謝梅舒城刻苦耐勞地教養三名稚弟長大成人,感謝梅舒城沒窩囊喪志地結束梅莊兄弟的生命,也感謝梅舒城將海舒心教導成翩翩美少年,讓姑娘家見著了他就臉紅心跳——呀!城裡有梅莊存在真好!」他逗趣地擠眉弄眼,將咬金話裡沒露餡的情意全盤挖出。

  「吞銀!我才不是要這麼說!」程咬金火紅著臉反駁。

  「那你要怎麼說?」

  程含玉給了程吞銀一個「你錯得離譜」的眼神,「將你剛剛那番話裡的『梅舒城』改成『大伯』就是她想說的。」

  程吞銀大笑,嘴裡直嚷著「對、對」,沒人理會程咬金在一旁鼓著腮幫子的賭氣樣。

  「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是反對與梅莊牽扯上任何關係,如果你要嫁他,就得先和我斷絕血緣關係才行。」程含玉笑得很和善,也笑得很認真,語調沒有半分強硬。

  「含玉,你在開玩笑的吧?!」程咬金一驚。

  「你覺得我的表情像嗎?」程含玉反問。

  不像,嗚。

  程咬金簡直像是個爹娘不給糖吃的小娃兒,失望、沮喪全掛在小臉上,一清二楚。

  「他人又不壞,雖然城裡關於他的評價都是偏向於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笑臉奸商,但總還勉勉強強能挖到一些優點吧,像是……」程咬金扳著指頭,很努力很努力的數著梅舒心那些少得可憐的優點,有些聽在眾人耳裡甚至像是硬拗。

  她的反應就像是急於替心上人爭取到更多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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