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意萌 >
二十


  今天的梅花宴正是為了向金雁城所有商行介紹梅莊第四位當家。前些年小二和小三甫滿十六、七時,他這個為人兄長的也是慢慢將梅莊事務分派給他們,今年,小四也到了這等年齡,他自是不會循私偏頗。

  「下午還瞧見他在房裡睡,這會兒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梅福應道。

  「人還沒醒嗎?!」梅舒城表面上對著紛紛敬酒的賓客頷首微笑,實際上卻咬牙切齒地對梅福低言:「是誰說小四今天一定會醒過來?!這場酒宴最重要的人沒出現,我在這邊灌幾壇酒有什麼用?!」

  「唔,我……我再派人去找……」

  「不用了,我在這。」

  一句笑語,清朗明亮,幾名梅莊奴僕都松了一口氣,忙上前將廳堂側角的垂幕給拉開勾妥,恭迎嗓音的主人步出。

  隱隱約約,幾句「幸好他醒了」之類的耳語飄向最靠近垂幕的「稚童桌」,讓正在啃著熏鵝腿的程咬金抬起眸子。

  對了,說到醒,不曉得下午那被她一腳又重新踩回雪堆裡的男人醒了沒?還是仍然睡在雪地上?

  再瞟向正飄著雪的窗外,如果他還沒醒,會不會被雪給掩埋成一坯弧塚?心中小小的擔憂開始生了根……

  「咬金,發什麼愣?」

  程含玉不斷替她挾菜,卻發現她吞咽的速度變慢了,出聲喚她。

  程咬金輕震,連忙搖頭,加快速度將鵝腿啃得好乾淨。

  含玉沒多探問咬金的片刻神遊,暖聲再道:「瞧,那男人就是這次梅莊廣邀眾人來的主因。」

  「噢?」程咬金揚睫,意思意思地將視線掃向含玉努顎所指的方向。

  梅莊奴僕勾起的垂幕後定出一名銀白狐裘裹身,黑髮束冠整齊的年輕男人,神色容貌與主桌上的梅舒城有著理所當然的相似俊俏,這似乎是海家人最顯目的特質。

  耳裡聽著梅舒城向在場所有士紳介紹那男人之際,程咬金已經將他從頭到腳打量完畢,「是個俊小子,不過笑容看起來很無辜。」

  「你真沒有看人的眼光,我倒覺得那笑容很賊。」沒瞧見那男人已經把奸笑掛唇邊了嗎?

  「無商不奸嘛。」她喝了口茶,這在場的哪一個商人笑得不賊?

  「如果以後與他在商場上交手,會很麻煩。」

  「他不過是個毛小子。」隔壁桌有人聽到了含玉對咬金說的話,語帶挑釁地插了一句。

  程含玉挑起眉,他向來最討厭有人打斷他與咬金的獨處,即使是竊竊私語也不行,所以他的口氣轉冷,不若方才與咬金說話時的輕柔。

  「你就繼續這麼小看他好了,等嘗到了苦頭再風涼地說他是個毛小子。」這句話的音量很「不小心」地加大,正好讓整個宴席的人都能耳聞。

  程含玉一席話,像是突然在席間投下了強力火藥,炸得眾人耳根子轟轟作響,也炸得在場一片鴉雀無聲。明明是咬耳根的底下話,被這麼提到檯面上簡直難堪至極,只見那名暗指梅家小四是毛小子的男人鐵青著一張臉,說什麼也不敢將頭自碗裡抬起,仿佛以為只要沒接收到眾人矚目的眼光,就沒人知道那句貶損的話是出自於他的嘴。

  「真像含玉會做的事。」程吞銀笑道。只要讓含玉心裡不快,下場就是這麼慘,含玉才不會替人留什麼面子咧。「那名可憐的男人下場如何?」

  「整場酒宴都沒見他再抬起頭來,梅莊裡的人倒是沒做什麼太大的反應,梅舒心更只是揚唇笑了笑,說請大家拭目以待他這個毛小子的表現能否超越他家大哥……大概就這樣吧。」

  「不只,那時咬金這個小笨蛋還起立鼓掌,對梅舒心一番自信傲然的話給了最大的贊許。」程含玉走向兩人,將手中那壺熱茶擱在桌上,取過杯子斟滿香茗。

  「咬金,你幹下這種事呀?!」好蠢!那豈不是被全場人給看了笑話?

  「我才不是,是因為那時剛好有只……蒼蠅飛過去,我才伸手去拍的!」

  「冷到萬物皆眠的日子裡有蒼蠅噢?」含玉和吞銀很有默契地一同提問。

  程咬金張開嘴,隨即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消下來,繼續含她手裡的糖棒。還是別再說什麼,少說少錯……

  「說起來,那天出盡風頭的都是咱們程府的人,先是含玉替梅莊出氣的那句話——」

  「我沒有替梅莊出氣,是因為那個男人打擾了我和咬金的談情說愛。」

  也就是說那個男人開口的時機不對,若是他在程含玉沒與咬金對話時冒出那句貶損,興許會換來程含玉一個甜笑附和,只可惜,天底下就是有人不懂看場合說話的道理。

  「好好好,談情說愛就談情說愛。」程吞銀太習慣含玉說話的方式,也不打算和他爭論.「然後咱們咬金又很給面子地為梅舒心的話喝采——」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