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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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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我讓人準備的,還缺件絳紅印花絹裙,我請絲坊的繡娘替裙上縫些鑲邊道數,看來喜氣些。瞧瞧還有什麼不齊,我再添給你。」 梅姍姍站得遠遠的,用著像在看待怪物的眼神瞅住木箱裡一層層擱置整齊的鮮紅衣物。 「還、還有半年……你準備這些,太早了點。」好不容易,她學著他作出淡淡的神情,強壓下心裡翻騰的思緒,使她的聲音聽來平穩。 「不早了,這鳳冠霞帔也足足繡了一年,總不好到上花轎的前一刻才手忙腳亂地準備嫁衣。」梅舒遲拿起黼滿七彩鳳凰的霞帔,一針一線都繡得扎實,也因太過扎實而沉重,他將霞帔披在她身上, 「你成親正逢端月,那個月份天氣還是很冷,到時別忘了多穿件襯襖,不過也因為是端月,大哥養的牡丹還沒吐蕊,否則就能讓你簪朵牡丹代替這些沉重首飾。」 她像個僵直的木頭娃娃,任他將霞帔掛在她纖肩上。略略替她整好衣物,他小退一步,將她看仔細。 「我看這霞帔不用修改了,穿在你身上很適合,到時再上些水粉胭脂,定是……美麗的新嫁娘,只可惜了你頰上這道紅疤,成親那天我讓喜娘替你看看能不能撲粉遮掩。」 長指滑過她的疤痕,像是以為只要用些力道就能擦去泛著脂紅色的瑕痕。 她雙眸眨也不眨地凝望他,專注得連梅舒遲想視若無睹都不可能。 「我倒希望這道疤痕從這邊——劃到這邊。」 她伸出指腹,從疤痕的起點開始,橫過整張臉蛋,穿過鼻翼,最後消失在左側頸脈。「如果破相得這麼徹底,怕是沒人敢娶我。」 這樣,她就毋需被迫屬於另一個男人。 「別胡說。」 他輕斥,口氣中的無奈比責備還要多些。 「我只是實話實說。」 「別板著臉,你該高興些。」 高興?她為什麼要高興? 她單薄的力量不足以拒絕四面八方襲來的親情壓迫,被孤零零地推到這步田地,她找不到任何高興的理由! 而他,也是那只推了她一把的手。 「主子的命令,姍姍自當遵命。」扯出一個假笑給他,並旦一邊脫下霞帔,雙手像正握著什麼高熱的東西似的,火速將霞被塞回他手上,然後很小孩子氣地轉頭不再看他。 梅舒遲望著她好半晌,小心翼翼折妥霞被,放回木箱裡,喀的一聲,落鎖。 「姍姍,還有件事同你說。」 「主子吩咐。」 他走到她的眼前,不想跟一個側對著他的腦袋說話,事實上梅舒遲是多此一舉,因為他走近,她立刻又將臉別到另一邊,明擺著和他玩起追逐的賭氣遊戲。 「你從明天開始,就到我大哥那邊去吧,聽他差遣。」他放棄再追逐她的視線。 他的話,遠比他費神想得到她注意所做的努力更有效,一句話才說完,梅姍姍瞠著眸,無法置信地轉向他。 「你……你說什麼?」 「我這邊,不需要你了,大哥那邊欠人手,你去幫他吧。」 「那忙完了呢?」她心添謹慎,追問著。 「忙完了,你也是別人的媳婦兒,總不好繼續當我的貼身護師,萬一你夫姍有所誤會,豈不損你名節?」現在反倒是梅舒遲在躲避她的目光,那般好聚好散的口吻不難猜想他此刻的神情。「若忙完,就看我大哥對你有什麼安排。希望你待我大哥,能如同待我這主子一樣忠心。」 一瞬間,她聽到天地崩裂的巨響,有形的感覺、無形的感覺,全都被震得發疼,緊室的胸口開始擰揪,讓她無法吐納呼吸,肺葉間漲滿的,全是疼痛。 「行屍走肉。」 是呀,很像,連他自己都這麼覺得。 「這麼閑不會替我處理幾條帳噢,還有什麼蓮花宴的?」 不都說他是行屍走肉了嗎?他有看過哪具行屍走肉還會批帳及籌備蓮花宴的? 「這麼難過不會去把人搶回來噢?」梅舒懷一邊嚼著烤蓮子,一邊拍著身旁的弟弟。 「我沒有難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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