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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什麼正事?」梅舒遲提醒著那個說要辦正事,卻又立刻躺回冬被間睡覺的小弟。

  「我怕你病悶,所以替你解悶來著……」

  「怎麼解?」

  「喏,好書。」梅家小四從袖子裡掏出一本藍皮書冊,塞給梅舒遲後繼續睡他的。

  梅舒遲好不容易從厚重冬被及梅家小四的壓制下抽出右手,接下那本解悶的書——

  被人翻覽次數多到那張薄薄書皮呈現高高卷翹,足見書冊應屆引人閱讀興致的時下名著,甚至紙間裡有好些道折痕,像將書冊裡最精彩的橋段全給做了標記,藍色書皮的左上角大大書印著——《幽魂淫豔樂無窮》。

  梅舒遲搖頭失笑,沒料到梅家小四竟塞給他一本膾炙人口的淫書……

  算了,小四也是一片好意。

  「謝謝你,我收下了。」

  梅家小四咕噥一聲,算是回了他的謝,但又像是看透了自家三哥的耿介,必不會染指這類書冊,他又交代一遍:「要看噢……」

  「嗯。」

  如果他這場病一時之間好不了,興許他會看看現在城中極風行的書,否則在病榻上也難打發時間。

  「看的時候,別在姍姍面前看……不然她會把你歸類在色主子之列……討厭你、唾棄你、疏遠你……」

  尾音消失,梅家小四再度睡死。

  「反正……在她心目中,好主子、色主子全是一樣的。」梅舒遲輕歎,知道梅家小四又睡沉了,他仍自言自語。

  她所在意的,不過是「主子」兩字。

  無論他是好是壞,只要他是主子,她便會討厭他、唾棄他、疏遠他,若讓梅姍姍瞧見他手上這本《幽魂淫豔樂無窮》,只不過是加上一些些的鄙視,那對兩人間的關係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

  聽見梅家小四均勻的鼻息傳來,讓梅舒遲也跟著睡意湧起,合上眼,才想小歇片刻,卻被拉人更沉的夢境中,回憶。

  回憶那段小粉娃頭一次轉身背對大男孩的夢。

  回憶那時小粉娃頭一次喚他——

  主子。

  第五章

  十歲的小粉娃,像顆膨松松、熱呼呼的白軟包子,圓潤有彈性的雙腮總在練完武之後像撲了層薄薄胭脂般,白裡透紅的,看起來可口極了。

  一柄薄利匕首斜系在小粉娃的腰間,小巧武靴踩著輕功,支撐著略顯豐腴卻不笨重的軟軟嬌軀飛竄在花圃內的「井」字小石。

  「小陽笨師弟!追不到!追不到!」跑跑跑,還不忘回頭朝遠遠落在身後狼狽喘氣的男孩挑釁,兩指勾住唇角,一扯,做出爆笑鬼臉,粉舌一吐一收,明擺著給他下馬威,然後很不淑女地叉腰狂笑,繼續邁步飛奔。

  「臭小師姐!有膽停下來再陪我練一套劍法——」很喘很喘的聲音用盡最後一絲真氣仰天長嘯,聽起來卻很像悲鳴。

  「誰理你呀!我要去找小遲哥了!不陪你浪費時間!」

  「臭小師姐!你又找他——」

  咻咻,包子軟軀消失在綠葉繁繁間,帶著身後一長串的落敗咒駡及「下回我非把你打成破包子」的無用威脅,小粉娃樂歪了,向來在拳腳劍法上全輸給小陽笨師弟,獨獨這項輕功草上飛就是讓小陽笨師弟望塵莫及,只能捶胸頓足地目送她大姑娘飛遠。

  輕功,真可謂是武林第一絕學,連三十六計中都將「走」給視為上策,哈哈,只要這項功夫練得爐火純青,天底下還有什麼拳法招式可以傷她一根寒毛咧?

  系成辮子的黑緞長髮在她腦後迎風飛舞,伴隨著張狂的嬌笑聲,笑歸笑,小粉娃可沒忘記自己前些日子才扛起來的護師工作,腳步沒停,準備上工去。

  十歲,還是個娃兒,要是用來當童奴是綽綽有餘,但要拿來當護師,似乎還嫌不夠火候,可是她跟爹爹一塊賣到梅莊,梅莊自是不做賠錢生意,讓一個已經能洗衣拖地的小娃兒還賴在莊裡無所事事,光吃閒飯,成天跟著三主子纏來膩去,不過在管事準備讓她學著奴僕分內工作之際,有人卻替她擋了下來。

  「無妨,雖然還小,但讓娃兒跟著我邊練邊學,也好過整日無事,我瞧娃兒的拳腳利落,跟著我行商談生意,算是……護我這奸商的生命安全吧。」

  那時,大男孩在他大哥面前保薦她擔任他的貼身護師,雖換來他大哥蹙眉不悅——

  他不放心將愛弟的性命交到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手上——

  但他也無法拒絕三弟提出來的要求,因為大男孩幾乎不曾要求過任何事,沒理由頭一回的要求就被做哥哥的打回票。於是,他大哥很勉強很勉強地點頭同意,只是附加但書,若大男孩受到絲毫傷害,他會拿出當家主子的威嚴,將小粉娃給撤換掉。

  對此,大男孩只說了一句「我信她能做得到」,讓小粉娃心裡甜甜暖暖的,因他對她的信任。

  他的信任,她不想辜負。

  生平頭一回被人如此看重,甚至將自己的安危全交付給她,擔子很重,卻讓她充滿欣喜。

  愉悅的心情讓她步履更輕快,不一會兒工夫便飛奔至菊花園圃裡,找著了大男孩腫身影。

  她正值發育快速的年歲,可怎麼努力也比不上大男孩抽高長壯的速度,短短幾年大男孩已經長到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構得著的頎長身高,像伸長了手臂也觸摸不到的蒼穹一樣,好高好高。

  小粉娃討厭兩人之間越來越遠的無形距離,不理會他正微彎著身軀,將汪意力全投注在一朵火紅似焰的赭菊,她靈巧地踩過圍欄,朝他背脊飛撲過去,瞬間拉近兩人的距離。

  「小遲哥——」包子身軀服服帖帖地整個嵌合在他背後。

  喀!

  怪異的骨頭移位聲很清脆地自大男孩腰幹間傳來,小粉娃明顯地感覺到雙臂緊攀的男軀僵硬不動。

  「小遲哥?」她偏頭看他。剛剛那聲「喀」是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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