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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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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屋外滿園植種著雍容端麗的花中之王,在夜風輕送間搖曳生姿,像極了教頑皮風兒給呵著癢,咯咯直笑地擺弄纖腰及柔荑,舞出曼妙身段。葉叢沙沙作響,發出了花兒們才懂的細語,交頭接耳,好不熱鬧。 教這花團錦簇的美景所環繞的書閣,大門兩側懸掛的對聯詠贊著園中花 上聯寫著: 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競誇天下無雙豔,獨佔人間第一香。 下聯不遑多讓: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間時節動京城。 橫批最為高竿,「國色天香」四字將牡丹之美寫得淋漓盡致: 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 此時,牡丹花的呢喃笑語被一聲暴吼給打斷,不知是夜風轉大之故,抑或那吼叫聲太過駭人,花叢的咕咕私語轉為受驚般的低泣。 「去將梅氏家訓抄個一萬次再說!」 書房內傳來的咆哮聲久久回蕩,透著燭火的紙窗隱約映照著兩道身影,怒焰高張與唯唯諾諾的對比,輕易讓人分辨出吼聲是出自哪道人影嘴裡。 「大當家……抄、抄家訓要浪費紙及墨,不划算……要不,抄個一遍就算數好不?」 眯著眼的男子年齡不過三十,氣勢卻像個久曆風浪的山大王,濃眉、大眼、挺鼻、薄唇,勾勒出一張剛毅有型的俊逸容貌,及腰長髮簡單地束起,竹簪牢牢定在黑髮之間,此時嚴厲的神色更襯托他身為當家主事者的權威。 「好不?!你到園子裡挖個洞,將自己埋在裡頭三天三夜,只要你有本事發出一株『魏紫』,我就跟你算數!」 嗚,好狠。 「大當家……我只是不小心弄掉一片花瓣……」 「只是一片花瓣?!」清脆的別算盤聲響起,緊接著是玉珠子撥撥敲敲的玎玲。「好,聽來!牡丹花瓣可入菜可泡酒,一罐玉露春釀在梅家樊樓裡叫價三百七十錢,一罐酒需費兩大朵花卉疊辦,除去酒錢,你『不小心』弄掉的那片花瓣價值最少八錢。」 「大當家,用不著算得這麼詳細吧?」冷汗滑下梅家管事那張佈滿風霜的老臉。要不要連同栽花所耗費的人力、時間全給撥算盤打量打量? 不過梅家管事沒有多嘴一問,因為他知道大當家絕對不會跟他太客氣。 「再者——」冷嗓繼續數落。 果然。梅家管事的額頭又新生一批冷汗。 「牡丹代表著富貴,現在少了一瓣,豈非『富貴不全』?原先這株魏紫價值千金,現在呢?哼哼。」 「老奴知道了……」梅家管事苦著臉,準備往屋外走去。 「你上哪去?」他還沒罵完耶! 「老奴去領文房四寶來抄梅氏家訓,再不,取把鋤頭挖洞,把自己埋起來……」看老天爺能不能可憐可憐他,讓他頭上冒出一株魏紫嫩芽來贖這萬惡之罪——破壞梅氏家訓。 梅氏家訓只有短短幾句: 錢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錢之所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辨訟,非錢不勝;孤弱幽滯,非錢不拔;怨仇嫌恨,非錢不解;令聞笑談,非錢不發。 說穿了,便是梅家的頭兒將西晉隱逸人士魯褒的《錢神論》給奉為圭臬,把文章中的明嘲暗諷斷章取義,光挑出看似歌頌金錢如神的部分雕刻在梅家祖廟最醒目的大牆上,穩穩當當地供在梅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旁,並且準備流傳給世世代代的梅子梅孫。 而這篇梅氏家訓,始創于梅家大公子——梅舒城手上。 梅家與一般商賈相同,勞心勞力地以致富為原則、發財為目標,錢財嘛,誰不追逐?誰又不貪求?君子愛財,只要是取之有道者,都無人能斷定是好是壞,梅舒城就是秉持這種觀念的人。 所以,他很愛錢,非常非常的愛,愛到勝過愛自己,而他也從不避諱讓人知道他這項喜好。 滿園爭豔的牡丹,不是為了炫耀家財或是僅供賞玩之用,那一株株價值連城的玩意兒,正是讓梅舒城生財有道的最佳商品。他是商人,一個渾身充滿了清馥花香的銅臭奸商。 這樣的梅大當家自是無法容忍「商品」受到任何損害,即使只是一片花瓣! 錢,那可是能拿來賣的「錢」呀! 「浪費墨紙!從現在開始,三餐之前在府門大聲朗誦梅氏家訓,一餐十次,直到那株魏紫再開一顆新苞為止。」 「府門口?那豈不是要面對大街小巷……」他這張老臉哪掛得住呀? 「懷疑嗎?!」鷹眸越眯越細。 「大當家,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老奴照做,照做便是了。」他哈腰鞠躬,不敢再有怨言。 梅舒城這才消了火氣,處罰下屬並非他的本意,只是要告誡他們記取教訓的重要。 「園子裡的花草全是咱們的祖爺爺、祖奶奶,要好生呵護供養著,下回自己當心點。」語畢,修長的健軀落坐,繼續翻閱每個月的賬目,劍眉緩緩鬆開,總算讓他那張俊顏稍稍溫和了些。 「是、是。」梅家管事忙應聲,「那……那朵牡丹呢?要怎麼處置它?」 「一樣賣給王老爺呀!」 「但、但您不是說它缺了一瓣,成了『富貴不全』……」 「王老爺若說起,你不會換個詞,說這叫『富貴無邊』嗎?換個說法,照樣可以將王老爺開出的買花天價給賺下來!」他這麼奸,怎麼就養出一群不會用腦袋的手下呀! 梅家管事懵了懵,垂下老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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