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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長得一副怒目橫眉的爸爸、說話總是用吼的爸爸、咧嘴一笑就特別爽朗豪邁的爸爸、實際上不過是個疼女兒又怕老婆的爸爸……最後被抬回家裡,有一大半的身體幾乎快要被彈孔打糊的爸爸,不可能忘得掉。

  她只是……不知道她該做什麼,覺得自己好糟糕,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半吊子,沒有一樣做得完美漂亮。撂下豪語說要代替爸爸管好右派的兄弟,讓大家繼續過好日子,結果右派被她越管越勢微,就連派兄弟去收保護費也能半毛錢都沒收到,反而掏給清寒的賣菜阿婆更多更多的錢,搞得入不敷出,她真的好糟糕……

  為什麼沒有人要責備她?

  為什麼沒有人要背叛她,把她拉下當家的位置取代她?

  說不定他們會做得比她更好百倍、千倍呀!

  「左風嘯對他父親的所作所為沒辦法提出反駁,哼,那是當然的,從頭到尾都是他們設計好的,虧右焰哥還當左風霆是兄弟,表面說鬧翻,內心裡卻還記得哥兒們的情誼,太不值得了……」

  對呀,風嘯為什麼一句話都不反駁?不解釋呢?

  右叔指控他的時候,他不說;她瞠著大眼等待他搖頭否認時,他還是不說,自始至終都只有沉默。  澄清是件很困難的事嗎?不是就說不是,是就說是,她最討厭不點頭又不搖頭的模棱兩可,太狡猾了。

  然後她追問他,左風霆將她爸爸約出去做什麼?!為什麼單單赴了一個約,她爸爸就再也回不來了?!那天究竟發生什麼事?!她一直以為她爸爸是死于黑道大火拼,她一直這麼以為的呀!

  他卻不給她答案,只是用深深凝覷的眼神看她,他以為她真那麼懂他,會從他眼裡找出正解嗎?!她什麼都看不懂也什麼都看不到,她要聽他親口跟她說!

  他為什麼不說?再騙她就好了呀,她一定會信他的,只要是他說的,她都會信呀,他這樣反而讓她連想信任他都做不到……

  倘若一切正如右叔所說,而他又不否認的話,他就是她父親喪命的最主要線索,她必須逼問出一個答案,必須要。

  要是她爸爸的死,與他父親真脫不了干係,她又該怎麼做?有仇報仇、有恨雪恨嗎?還是帶把槍去,必要時將風嘯一槍打死?

  好混亂、好混亂,整個腦子裡都是漿糊,無法思考,不能做下任何決定,她也想冷靜下來聽右叔好好分析,跟右叔商量對策,但是她更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誰都別來吵她,她會自己想通該怎麼做。

  「青姊……」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司徒綰青決定等她睡飽之後再說。

  或許,等到那個時候,她會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在深夜三點睡醒睜眼。

  司徒綰青木然套上T恤牛仔褲,輕輕打開窗戶,攀著窗沿跳出去,花了四十分鐘走到左派大門口。  她最熟悉的地方。

  猛按著電鈴,手指完全壓陷在電鈴中央,叮咚叮咚聲連成一氣,幾秒過後,左派所有燈光都亮起來。

  「媽的!都幾點了還上門按電鈴?」

  咒駡聲不絕於耳,鐵門被粗魯地拉開,門後四、五個兇神惡煞狠狠地瞪著她,她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你誰呀你?!你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司徒綰青穿越過他們,不用任何人指點她該往哪裡走,她知道路,知道風嘯睡在哪裡。

  其中一個大漢伸手捉住她的肩,想要阻止她大剌剌地踏進別人地盤,她身子一彎,將那名大漢摔飛出去,撞翻了桌椅,其餘人見狀幾乎立刻要掏槍——

  「讓她上來。」風嘯站在樓梯間斥退眾人。

  司徒綰青看著他,一步一步踩上階梯,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讓出通往房門的路,司徒綰青停也不停地走進去,他跟在她身後,將房門關上。

  她走向大床,坐下,他則是替她倒杯熱茶過來,她覷向他,沒伸手接過茶杯,他以為她還會沉默許久,沒料到她卻突然跳起來撲向他,先朝他腹間送出一記扎扎實實的硬拳,再給他一記過肩摔,將他摔到床上,她鞋也不脫就跳上床,繼續胡亂地痛打他,拳頭落在他臉上、胸前、手臂,像在猛揍沙包一樣毫不客氣,他完全不掙扎,承受她近乎發洩的攻擊。

  直到她滿頭大汗,打累的拳頭逐漸緩慢下來,她呼呼地喘著氣,他從床上坐起身,正要靠近她,她又揮來一拳,正中他的槍傷處,他皺眉,但沒被她擊退,輕撫她淩亂的短髮,她不讓他安撫討好,扭頭甩開他,他不輕易放棄,仍想馴服她,大掌環過她的腰際,將她扯近自己,她自然不可能順從,用著最後一絲力量反擊他,他任憑她掙扎、任憑她揮拳蹬腳,硬是抱著她,將她安置在胸前,不放她離開,這是他唯一不妥協的事。

  懷裡的掙動轉趨微弱,一直到她完全不動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

  他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他也知道她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一個只要他坦誠了,她就能繼續開開心心窩在他懷裡,成為他最迷人溫馴小羊兒的答案。

  但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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